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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春雨有声

时间:2020-08-30 21:31
  ?初春雨夜,喜欢静坐灯下,点一支香烟,在缭绕而芬芳的烟雾中翻腾往事。   我用力吐出的串串烟圈,仿佛将白天卷入骨髓的人世喧嚣推出体外,浑身一阵轻松。   蓦然回首,平生之所以没有苟且,生命自以为像一只荧火虫,就在于起始的生命线是用山野藤条编织,又在生命的接点处打紧结扣。   岁月赋予的各种考验,像山里飞娥生之于山峦,留尸于渠涧,基于生存又在追赶生活的同时,从来没有脱离上苍赋予的生命空间。   尽管顺风也涨,逆势也落,但生命被藤条扎得太紧也太有力量,以致于在百折千回的挣扎后,依然能回到原点。凡夫俗日,喜欢在这些有得有失的岁月里,尤其在这春天夜雨的声声悦耳中,独饮这份久酿的醇香。   今夜,春雨潇潇,将我从安逸的楼阁中带回往日家乡的梯田,浸湿夜的墨色,滴滴答答洒落在田头岸边的树枝和嫩草上,顺着枝茎慢慢渗入泥土。丁香花、野桃花漫山遍野,香气馥郁,像娇俏女儿依偎在青春满志的大山怀抱;春雨滋润大地,地下匍匐的万千根系张开一张张婴孩般的小嘴,睡梦中拼命吮吸甘甜的乳汁……   农家男人们被屋顶瓦檐上掉下来的雨滴声惊醒,来不及披衣掌灯,光着身子拎起水桶准确而迅速地冲出门外接雨,随后,带着胜利的喜悦钻回被窝。此刻,喘着粗气正在憨睡的婆娘低沉惊呼:“滚一边去,凉的象个冰球!”   她一只手推着男人的身体,一只手臂却越过男人的脑袋掖紧被角。男人的肉体仍留存寒意,但热血已经膨胀,带着雄性的野蛮,双臂象钢钳箍住了肉乎乎的、热腾腾的、一种不是丁香花却胜似丁香味道的婆姨,嘟哝道:“春雨贵如油啊,今年夏粮有指望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婆娘只是顺意回应:“瞎折腾!”   被窝仿佛太挤了,被子被撩开,又重新掖好,门外袭进的凉风,散发出浓浓的丁香、桃花香、青草香,还有厚重的湿土香……   今夜春雨有声,声声敲击着山里生灵的生机。黎明前东方还没有透亮,炕下鸡窝里的公鸡早已咯咯地扯开了嗓子。炕上的女人推开男人厚实的臂膀,轻手蹑脚穿好衣服下了地,回头看看自个男人和炕里边通腿睡觉的儿女安恬地睡相,一脸甜蜜如花绽放。   滴嗒的雨声已经停息,东方晨曦温暖而含情脉脉地扑向大地,拥抱住它明亮的肌体。   带着惺忪睡意的女人趿拉着鞋子推开门,将两桶满满清亮的雨水倒入屋里的水缸,又匆忙打开鸡窝门板,鸡窝一阵骚乱,鸡群扑打着翅膀吱吱咕咕地在美丽的大冠公鸡带领下冲将出来。   也许阴雨天压抑得太长,也许是昨夜风情激荡,也许让她更加激昂的是东方晨光一点一点地揭开了万物新象的面纱,总之,女人决定让自已丈夫和孩子美美睡个大觉,而自己在他们睡醒之前准备好一顿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早餐。   她先通开灶火,把春节省出的攒在柜底准备春耕时贴补男人的面粉搲了一半,用山小蒜、晒干的山蘑菇、几棵老葱,还有前几天刚捡的鲜嫩的地皮菜,春节刚过就陆续收获的自家老母鸡下的新鲜土鸡蛋,做荷包蛋和臊子面。   炉火旺盛,洁白的荷花球在沸水中自由翻腾,它由稀弱的液体成形后从锅底爬上来再也不肯沉下去,女主人想叫醒男人和孩子,可转眼间又改变主意,麻利地把水锅端上炉台,用湿煤压住火苗,轻声细语道:“睡吧,让他们睡个够,反正今天不用下地,又正巧是星期天,孩子不用上学,让他们一觉睡到中午,饿了可以多吃些,而且还省下一顿饭。”   女人打定主意,把两只荷包蛋盛进一只大瓷碗里,加满开水后加盖放在灶台最暖的地方。拢了拢头发,整理一下衣裤,又忙着收拾开屋里。   日头照进房里投射到后墙桌面上,就快晌午了,女人觉得疲倦起来,和衣倒在男人身旁,头还没有落枕头,就听见小儿子叫道:“妈,我饿了。”   女人就像听到将军命令的士兵,精神抖擞地又返回战场。“快都起床吧,日头早照着屁股了!谁起得快,就把好吃的先给谁吃。”   小儿子光着身子站在炕头,长女也闭着眼晴睛坐了起来,男人却只是懒洋洋翻个身又不动了。女人见此也不多说,三下两下炒好臊子,呛鼻孔的葱香味满屋弥漫。女人把饧好的面往案板一摔,两手拉着剂子两端,上下晃动,扭成大麻花,再一抻一拉,变出一根根细细的面条,煮进锅里。   开水里的面条跟细软的白玉似的,劲道滑嫩。   “妈,又不是过年,你咋给我们做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是说春蛋是金蛋,要蛋生鸡,鸡生更多的蛋吗?”   “妈高兴,你爸昨夜多辛苦!”   “爸晚上又不种地,又不干活,辛苦啥了?”   “你这不懂事的娃,你爸半夜起来到外边接雨水,不然的话,别说吃饭就是喝白开水你也别想。”   小儿子歪着头不服气,可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和姐姐一样乖乖地穿好衣服下了炕。   男人起床顺手叠好被子。   女人把香喷喷的三碗拉面放在灶台上,并把荷包蛋放丈夫碗里一个,女、儿各半个。   小儿子又不服气了,“凭什么我和姐吃半个?”   “你爸是大人,你们是小孩子,这是传下的老规矩,不想吃就一边去。”   儿子看女人声色俱厉,不知是屈服了,还是明白道理了,不再吱声,不到几分钟就把碗里的面吃了个底朝天。   他回头看姐姐才吃了一半,尤其是那半只荷包蛋依然卧在面条上,姐姐示眼色让他过来。   男人用筷子拌着面,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荷包蛋也完整无缺,同样的表情暗示儿子靠近自己。   炉火用过劲,顶不起锅来,女人急忙去院里杂物间寻找柴火,这个空隙男人把碗里一半面条和荷包蛋拔到儿子碗里,姐姐看爸爸抢了先,只好端着碗站在一边。   待女人拿着柴火回到灶台前时,见儿子鼓着腮膀的样子也明白七八。   “你父子俩鬼七倒八的,没个正形!”   女儿说:“妈,我今天光想吃面,你替我把鸡蛋吃了吧。”   “少废话,平时抢着吃,今儿是咋了,吃你的吧!”   女人边说边干,第二锅面又出锅了。先是给丈夫扎扎实实捞了一大碗,又给女儿加满碗,轮到给小儿子加面时,他却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   其实锅里的面条也所剩无几。   “你们都不吃了,别后悔啊!”女主人爽朗地唠叨着,把剩下的几根面条捞进菜锅里,加了几勺面汤,搅拌好盛进一个大碗,坐在炕沿边吃起来,嘴里发出哧溜声,好像吃的有滋有味。   男人连续打了几个饱嗝,乘女人不注意一把将自己多半面条倒进女人碗里,这一举动着实吓了女人一大跳,让她手忙脚乱差点没把碗扣在地上,溢出的面汤洒了一手。   她叫嚷着:“坏良心的,真的不知好歹,装啥装,平时都像猪一样抢吃,今天装小鸡肚肠了。”说着急忙放下碗,用嘴舔吸手上的汤汁……   儿子吃饱了要种杏树,女儿吃饱了要和同伴去挖野菜和捉蝴蝶,男人也要到村里铁匠铺里拾掇农具。女人收拾好锅碗,添了些绿菜肥料和青草料喂了猪,重新整理了屋里屋外卫生,挂好门锁,提着蓝子去山坡上拣地皮菜。此时她觉自己就象昨夜的春雨,滴滴嗒嗒,灌注自已最心爱的大地于希望,这世界还有比她更幸福的人吗?   我的思绪渐渐从故乡往事中回到现实,窗外雨声依旧,想那夜色中的故乡大地,民风古朴,陌上花开,微雨如酥,不由吟诵起“杏花淡淡柳丝丝,画舸春江听雨时”的古诗,而雨声愈清晰,夜愈发显得宁静,所幸妻儿早已深睡,我反倒可以独自为大,驰思千里,抚今追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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