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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大爷

时间:2020-09-27 01:16
  初到北京时,我租住在天坛南门附近。房东大爷七十多岁,很瘦,却很精神。   当我搬进小房时,几个人偷偷告诉我:这个老头事特多,之前的租户没有住满三个月的。   大爷姓甘,人都喊他甘老头,老家四川自贡的。这个甘老头,还真如人说的一样,事不少。   初租房时是我和妹妹两个人,不想,家里临时来了一位大姐,借住在我那里。没两天,大爷就说话了,多一个人要多交五十块钱。房子还是那几平米,我们几乎天天在外卖货,干嘛还要多加钱啊?他说多一个人,就会多用水,自然要多交钱。   他一提用水,我就来气了。从楼上接下来的水管,时常是没水的,他出门就关上了。如果洗衣服时,让他看见,总会在旁边唠叨:洗衣服的水,第一遍洗墩布,第二遍可以拖地,第三遍还可以把墩布洗干净,第四遍留着洗抹布,可以把屋里擦洗的干干净净。洗菜时,他说洗完菜的水留着,可以洗碗。他说的时候,我妹妹总会棱眼看他。他转身走时,她会用手点着他的背,嘴里嘟囔着:甘老头!湿老头。更可气的是,急急忙忙的跑去楼上厕所时,厕所门是锁着的,急急忙忙跑下来去公共厕所,可不近呢!   不过,刚安定下来不容易,我也没时间和他计较,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时间长了,照着他的要求,慢慢的也习惯了。不想,周围许多探寻的目光,分明是问:这个丫头少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发现房东大爷也有许多优点的。地上掉的纸片,他会捡起来,谁家垃圾撒了一地,他会不声不响地扫起来,下雨天喊人收衣服,没有人的他会先收回去,然后再还回去。   他生活习惯很好,睡得早,起得早。早晨四五点起来后去护城河边遛弯,回来后吆喝两嗓子,临近楼上的老头、老太太们就会下来,他们一起去天坛公园踢毽子。周围年轻人不愿意了:这老头!还让人活不?   时间长了,慢慢也熟悉了,他也会向我们讲起他的过去。他年轻时,家里无法生活,他离开家讨生活,而且还领上刚进门的媳妇,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铁道兵战士。他说他最苦的一次,是在西宁修铁路桥,当时零下二三十度,每个人要喝几口度数很高的白酒,才能下到水里作业,也只能坚持几分钟。他常年四处跑,饮食不定,落下严重的胃病。查出胃癌后,他的胃切除了三分之二,怪不得他那么瘦,因为他不能多吃东西。我肃然起敬,觉得他也很伟大,他为新中国的建设也奉献了自己的一切。   以后的日子,我也会和他唠会家常,会喊他几声大爷,他很高兴。看着我们每天风风火火,他给我取名大风,妹妹小风,弟弟小胜。卖完水果,水果箱子、包装纸什么的我都会带回来给他,让他卖废品,也会带回一些剩下的水果给他吃。他是四川人,爱吃桔子,给他厚皮的,他说甜,给他又小又酸的,他说很有桔子味道!   一次,家里来人,我急着做饭,炉火太慢了,我就去楼上用他的煤气。夏天买的肉,多多少少有点怪怪的味,我用水焯了一下,把焯肉的水倒在了盆里,准备倒进厕所里。当我做好饭喊他一起下来吃饭时,他已经吃上了面条,用我刚才焯肉的水煮的,放了几片菜叶。我心里很不平静,和大爷比起来,我们有什么资格不节约呢?我在心里更加尊敬他了。   每年的中秋节,他收到不少月饼,只是他不能吃太甜的东西,自然都会拿到楼下给我们吃。那么好的月饼,几百块一盒,我是买不起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想着给他买点菜,带回点他爱吃的水果。他吃饭时候爱喝两口酒,一年春节,我给他买了一件正宗“红星二锅头”,他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日子飞快地流逝着,我们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我一直读书,然后就出来打工,这上面的事情还真一窍不通。在家时,他们不老说我黑吗,我想黑妮应该找个白孩,那样孩子就不会和我一样被人取笑了。年龄相仿,文化相当,最主要的一个条件,一定要白的。当我第一次领着白孩到他面前时,房东大爷看完后,严肃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看能出大米吗?   直到今天,我对大爷更加佩服了,他的眼光真是独到啊!   有孩子后,婆家出了变故,不得已,我大冬天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又回到了那间小屋。那一年特别冷,零下十几度是常温,因为一时的经济拮据,我生活大不如从前。春节时,我一直忙着卖货,没有准备年货,甚至鱼肉都顾不上买。三十晚上,大爷端来了他老家的“梅菜扣肉”,他说:准备着你的了,孩子吃奶时,要多吃肉,多吃肉小孩才聪明,娘胖了,儿才肥。   这个春节,他家的扣肉差不多都归我了,我也记不清吃了几碗了,一大盆排骨汤也端了下来。那一年,我最困难,可是我比在家还胖了,儿子养得胖乎乎的,人见人爱。   夏天,实在太累了,中午回来躺床上就睡着了。突然,一激灵,身边的孩子哪去了?慌慌张张的冲到门外,楼下的杨树底下,围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逗大盆里洗澡的儿子呢!小家伙特兴奋,不停地拍打着盆中的水,溅起水花,惹得他们哈哈大笑。大人们的笑声,让小家伙更加来了兴致,越拍越精神。大爷提着他胳膊,要他出来,他踢着腿还要下去,那样子就是一只大青蛙。“大青蛙”是儿子的乳名,大爷起的。事后才知道,儿子当时在床上爬来爬去,很危险,看我又睡着了,他就抱出去了。以后,我就舒服了,中午有大爷帮我看会孩子,我可以补会觉,下午出去人也精神了。   有段时间,大爷和邻近楼上一位大妈,经常一起踢毽子,遛弯,买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少一起出去了,任大爷怎么在楼下吆喝,就是没回应。不久,那位大妈触电身亡,大爷好长时间没精打采。最让大爷头疼的是,他快四十岁的小儿子一直没有安定下来。当小儿子决定开出租车时,他拿出了全部积蓄,还找我借了几千块,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是到八十岁,儿女安定不了,他们也放不下心。   别人曾经说过,我在他那里住不了半年,我住了七年,后来因为有了女儿,住不下才离开。我走后,我弟弟住在我那间小屋里。我走后,大爷经常骑着三轮车去市场看我们,有时候也去我的新住处。他总是乐哈哈的,没有多少话,最爱和俩孩子嬉戏。我想,可能有的人会越长越小,大爷就是。   我在市里的时候,会经常去看他,带些他爱吃的食物,帮他收拾一下屋子。搬到三环外,去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年“五一”,我打发妹妹去看他,那天他特高兴,执意留下妹妹在家吃饭,还喝了瓶啤酒,妹妹说那一天他的话也特别多。回来后,妹妹说他一下子苍老了,人没有以前利落了,家里没有以前整洁了,衣服也没有以前干净了,我听着心里酸酸的。   我买煤时,用他的煤本,看过他的出生日期,好像是1917年,有可能还提前些。这么算下来,大爷也该九十多岁了。昨晚在梦中,我看到了房东大爷,他依然乐哈哈的,拿着把蒲扇,一个人悠闲地走在大路上。醒来后,我哭了,大爷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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