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一记耳光（散文）

　　一　　 挂了母亲打来的电话，我的思绪在飞……　　 那是一九八五年秋季的一天，我真真切切地记得，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我爸爸偷偷地抹眼泪。自从那以后，我变得在爸爸面前不敢怎么说话了。　　 一天晚上，我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爸爸妈妈在说话.　　 “怎么搞，眼看就要开学了，今年怎么还没通知卖粮谷？”是妈妈的声音。　　 “晓得他，我今天就去老石陂背几肩木头回。”是爸爸的声音。　　 “老石陂”是一座深山的名，地形复杂，路远且崎岖，离我家差不多有百十来里路，因盛产木材而得名。当地壮汉农闲时会去那里贩些木头出来赚些差价。　　 天不亮，我听见妈妈起床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在水缸打水、洗锅、铁勺碰着灶台的声音……声声响响，我听得真真切切。爸爸很快把碗里的那碗油盐炒冷饭吃得精光，用蒲勺在水缸里就着一瓢井水，打了一个饱嗝，趁着星光，渐行渐远消失在村口……　　 　　 二　　 天色已经很晚了，村里家家户户的烟筒都在冒烟，几只倦鸟拍打着翅膀飞进了鸟巢，放牛的孩子牵着牛儿赶在了回家的路上，鸡呀，鸭呀，都已蹒跚入圈。嘈杂一天的村庄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寂寥。妈妈蹿上蹿下，从村头到村尾，打听着爸爸的消息。　　 月亮，慢慢地爬上了树梢，看得出，妈妈已经没有心思煮饭了，她在担心爸爸，和爸爸一起出去的都陆续到家了，而我的爸爸还没有回来。我默默地抓起一大把稻草，打着结，用力扔进灶眼，让稻草在灶眼里，燃烧得更久，更旺，让火苗伸出灶眼，企图把整个厨房照得通亮，驱走冷清的、黑黑的夜……冬瓜在锅里冒着气泡，我学着妈妈的样子尝了一下盐味，感觉可以出锅了，我左手拿着一个大碗，右手把着锅铲，笨挫地将冬瓜盛起。　　 妈妈回来了，没有说话，借着昏暗的煤油灯，我偷偷地看了妈妈一眼，妈妈的两眉紧锁，那张秀气的脸，此时看上去显得苍老、忧伤。“你带弟弟先吃，我找手电筒去路上迎一下你爸爸。”妈妈叮嘱道。说话间，妈妈拿起手电筒，半掩着门，走出了家，淹没在长长的夜里……　　 平时特别淘气的弟弟，趴在饭桌上睡着了，我使劲地摇醒他们，哄着他们上床了。我在饭桌上左等右等，再也坚持不住，趴着睡着了。不知爸爸妈妈昨晚回来是几点。　　 后院堆了几根又大又长的杉木。我知道，这是爸爸这几天没日没夜到“老石陂”贩回来的，盘算着再存几根就可背出去卖了，孩子的学费有着落了。爸爸每次出门都要去后院打一转，瞟几眼那几根从深山老林里扛回来的大木头，他的眼神里有疲惫，也有满足！更有一种叫坚毅！　　 我爸爸身强力壮，全村最牛了，人家一天只能扛一根，而我爸爸可以扛两根，就在大家歇脚的功夫，我爸爸不歇脚，他倒回去，再扛一根出来，就这样来回打转，硬是扛两肩木头出来。在一起的，无不啧舌！　　 　　 三　　 我非常后悔，后悔自己那次的哭闹。正因为我的哭闹，爸爸给了我一记耳光，也引起了爸爸那两行辛酸的眼泪！　　 其实，事出有因的。就在前一日，我家后院那几根木头被小偷扛走了。当时，我心里特别恨那个小偷，他不该偷我家放在后院那几根木头，这可是我们姐弟几个的学费。如果没有丢掉那几根木头，该多好呀！也不至于到开学了还筹不齐学费，大家都发了新书，而我的书包空空如也，伙伴们会不嘲笑我！我哭哭闹闹不肯上学，爸爸过来娇我，哄我，我的哭声更大了。在无奈的情况下，爸爸伸手打了我，我看见爸爸的眼眶红了，我止住了哭闹，默默地拿起空书包，回到了学校。　　 现在想想，那时，我的爸爸是多么的不易呀！为了尽早补齐学费，据说，他一天扛四根木头回家！　　 “湘儿，这次不知啥回事？你爸两天没吃饭了，往时他感冒了只是干不了重活，一日三餐还是着急要吃的，从来没脱过碗，这回……”说话间，母亲哭腔着嗓门！　　 爸爸，我希望你早日好起来，你依然可以娇我，哄我，在我犯错时你依然可以给我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