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生日的愿望（散文·家园）

　　我不想过生日，可是，我却稀里糊涂地过了五十几个生日。　　 有些生日过得令我激动和感激，可有些生日却让我思绪万千。我一直希望能独自过一个清静的生日。　　 　　 一　　 我的生日在二十四个节气中的大雪。我出生的那天并没有下雪，也许是苏州冬天很少有雨雪天气吧。　　 我排行老六。父母不可能每个孩子的时辰都记得清楚，可是大哥记得我出生的时间。那天，大哥刚吃完中午饭，母亲喊肚子痛，便差他去请“接生婆”。后来大哥在门外等到了喜讯，家里终于有了女孩的哭声。　　 从我懂事起，大哥便跟我说，如果那天下雪的话，他就建议父母给我取名叫：“雪儿”。　　 大哥的“雪儿”，并不白，从小瘦瘦的黑黑的，也病恹恹。哭着哭着就能晕过去，谁也不敢惹哭这个“雪儿”。　　 “雪儿”得到父母的宠爱，在哥哥们的肩头长大。可大小姐脾气却并没有因为长大而减弱，就这么霸道着，一直到一九六九年底。　　 记得那年，“雪儿”刚过完一个很满意的生日，吃着父母精心准备着的生日餐和鸡蛋糕后不久，全家便离开了苏州，去了一个叫盐城的乡下。从此，没人再叫“雪儿”。　　 　　 二　　 在农村，开始的三年里，日子过得还可以，延续着城里生活的样子。可是，三年后，因没有生产劳动力，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对于生日，那时农村有句话叫着：“大人生日一碗饭，小孩生日一个蛋。”　　 我一连几年的生日都是早餐时独自吃着一碗炖蛋，引得弟弟眼馋，而与他分享。　　 可是，有一年，我却连一碗炖蛋都没吃成。那些日子过得实在清苦，我为了高考时的那份五元钱的复习资料，而拼命地节省着。　　 那份复习资料是一位姓陶的老师，自己掏钱好心给我垫上的，我们家节约了半年才还上。　　 生日那天，母亲问我要不要吃只蛋，我说省了吧。说这句话时，我是违心的，我好想吃一碗炖蛋。我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有吃到鸡蛋了。　　 那天的生日，母亲依旧烧着麦片饭，里面只有数得清的一些大米。一碗青菜和一锅没有油水的白菜汤。　　 那天，我的眼睛就像个摄像机，永远定格留存在心里。我草草地吃完中饭，急急地走出客厅，去墙角拿了水桶，去了田地。　　 大自然不会因为我的哭泣而笑话我，我可以尽情地流泪，可以暂时释放一下心中的委屈。我不想让父母看到我的泪水，他们已经太不容易了，还在供养着我上学。　　 晚上，我写信给留在城里的大哥，说了我的心里话。也从那天起，我暗暗地下了决心，忘记自己的生日，从此不再过生日。　　 可是，父母和大哥没有忘记。第二年，我们全家便回了城。待到“大雪”时，大哥买了好多好多菜回来，那天的生日，便是我记忆里最丰盛的晚餐。　　 当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大哥买了一双皮靴给我。我的情绪失控了，躲在房间里，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我知道，今后的生日不可能独自草草地过了。　　 生日依旧在过，而我没有等到二十五岁生日时，父亲离开了我。还没有等到二十九岁生日时，母亲也离开了我。　　 我再一次地下决心，余下的日子里，不再为自己过生日。　　 　　 三　　 女儿渐渐长大，她在幼儿园学会了画“妈妈”，周围还画上一串红心。让我激动了好一阵子，那张卡片，我留下来了，只可惜后来搬家弄丢了。　　 当我第一次收到女儿用她的零钱买的鲜花时，我感动着。可又心里难受着。　　 我想将这鲜花送给母亲，可天堂里的母亲却不可能收到。　　 我恨自己，太不懂事，二十九年来，母亲没有收到我一朵花，哪怕是野花也行呀。　　 在我工作后，母亲生日之时，我虽然送给母亲一些小礼物，但是从来没有给过母亲一个惊喜。　　 我无法忘记母亲的最后一个生日。那天，我丢下嗷嗷待哺的奶娃，大清早骑车去了母亲家。陪着母亲去了菜场，准备着中午饭。　　 母亲望着从昨晚到现在还不停歇的大雨，感伤地说：“老人生日下雨不是好兆头，我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过上生日呢？”我连忙捂着母亲的嘴，止住母亲的话语。“迷信，迷信。”　　 没想到，母亲生日后就生了大病，不到半年便永远离开了我们，生命定格在六十八周岁。　　 是不是冥冥之中，母亲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我后悔没有让母亲说完余下的话，也许是不好听的话，也许是她心中的委屈，也许是她对未来的担忧。我只知道止住了母亲生日之际不吉利的话，我不知道，让老人畅所欲言也是一种孝道。　　 孝顺，孝顺。其实大部分人只知道孝，而不知道顺。顺应老人的心意，也是一种孝。可惜我知道得太晚太晚。　　 如果有穿越，我一定会好好地给父母亲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如果有后悔药，我一定让父母亲说完他们想说的话，不管是好话还是不吉利的话。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穿越。　　 　　 四　　 从千禧年以后，我每年的生日都会收到女儿或是老公的鲜花，有一年同时收到两束，我很开心。　　 特别是这两年，女儿们会给我生日惊喜，为我大办生日。　　 我想起去年生日的那天，雨一直下，连续几十小时，女儿开车带我去几十公里外买了羽绒服。高高兴兴地过完那天，独处时，我想起母亲的话，担心着自己会不会生重病。我不想连累孩子，她们也不容易。好在，一年很快过去，总算是安然无恙。　　 今年的生日，我又收到了孩子们满满的祝福和不少贵重的礼物。高兴之余心里却是满满的愁绪。　　 我从母亲去世后，一直想过一个不食烟火的生日。我知道，生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而我不正常地将一只腿先出来的方式，更让母亲吃了不少苦。为了怀念母亲，我想在生日那天让自己停止一天的饮食，但是这个小小的期盼成了奢望。　　 如今，我已到了人生中的暮年，自己知道身体上出现了无法医治的疾病。与其说是一年一年地过，不如说正在一天一天地数着过。　　 我祈求幸福，而我的幸福很简单，只是每天都平凡地过，每天都开心地过。　　 我爱做梦。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手捧一本书，独自坐在咖啡馆里，静静地过着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