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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场院搭起了墙围子(散文)

时间:2020-10-29 01:06
     北方庄户人家都有个四合院,而我的老家在苏南,庄稼人迈出堂屋门槛则都是敞开式的场院,有土场,有砖场,也有水泥场。我家老屋前的场院,三间屋基地那么大,浇水泥的,表面平整光滑,四边有凹槽,排雨水。一家人日常生活离不开场院。父母从田间里耕作回到家,场院上就热闹起来,成了生活的露天舞台,没有遮挡,做啥事情,邻里乡亲都瞧得一清二楚。我在故乡生活了十九年,场院上的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早春,水乡雨水多。几天潇潇的春雨后,天空放晴,母亲一大早就大呼小叫,让我把凳子搬到场院上,拿竹竿搭晒衣服的架子,她抱着破被子、粗布床单、灰白色的棉褥,挂在了晒衣架子上,花花绿绿一大片;又让我帮她把屋里的大团匾抬到场院上,把棉袄棉裤、毛衣毛裤、枕头,摊在里面晒。在她看来,生活中阳光最最重要,既温暖又杀菌,让清洁、温暖的阳光直射,把积攒了一冬的寒潮、湿气、霉菌和体味,统统晒去。到下午太阳快要西坠时,母亲又催我把场院上晒的这些东西抱回房间,叠整齐,放好。长长的春夜,我睡在白天晒过的被窝里,就像睡在暖洋洋的春光里,那个柔软、舒适呀,很快让人进入梦乡!   进入芒种,梅雨季节到来了,老天如同孩儿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阴晴没有定数。遇到天气好,收割抢场成了庄稼人的头等大事。倘若看不准天候,错过了几天晴好天气,下起雨来,麦子不能收割,或脱下的麦粒没有太阳晒,那么一熟小麦就可能霉烂变质。因此,生产队里的麦子要收割抢场,自留田里的麦子也要收割抢场,庄稼人只得白天黑夜连轴转。不过,好在那时的庄稼人也能顾全大局,先把集体的麦子收割上场,插空抢收自留田里的麦子。那几日,庄稼人割麦、掼麦、晒麦,忙得不亦乐乎!白天忙生产队里的活儿,夜晚再收割自留田里的小麦,挑上场院,掼下麦粒,趁第二天太阳好就摊开来,暴晒,每天还要翻几遍。若遇上雷阵雨天气,听到风起雷响,得赶紧从田间赶回家,先把队场上的麦子抢进公房里,再冲到自家场院上归拢麦子,直接抢进屋里。来不及抢进屋的,就堆起来盖上防雨布、防雨扇。若要是晚了,淋了雨水,麦粒泡了汤,即便天晴后再晒干,轧成面粉,也严重影响了面粉的品质,擀的面条没有那么劲道了,口感也差多喽!这事儿,母亲最当心,看准了天气,把自留田里的麦子收割上场。夜幕下,场院上点着桅灯,一家人掼麦粒,直到深夜。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把麦粒摊满场院,让东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麦粒上。上、下午劳动间歇,母亲还要从田间赶回来,用木翻耙翻上几遍,让麦粒快速晒干。到天气变阴的时候,场院上的麦粒已经晒干,进了屋,就等着挑到加工厂轧成面粉,一家人又可以开心地吃上新麦面条喽!   庄稼人的场院东南角或西南角,都有一个略高于地面的圆形土墩,用来囤草垛。一年两熟,生产队里分给各家各户的麦秸、稻草,都囤在这个土墩上。特别是到了金秋,晚稻上场脱粒后,生产队里分的稻草,烧饭用差不多够一年的。就在分到稻草的当晚,父亲乘着月光编好几条稻草扇。等几天,稻草晒干了,父亲把稻草堆砌在土墩上,我在边上给他当助手,把一捆捆稻草抛到他手里,堆砌成一个高高的、下面呈圆柱形、上面呈扇形的草垛,再层层铺上稻草扇。这样,就不怕天落雨了。因为雨落在草垛上,顺着扇面流下,浸不到里面,保持了草垛的干燥。童年时,母亲做饭我烧火,每天要从草垛上拔一捆稻草。新稻草耐烧,屋顶烟囱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忽儿黑色的,忽儿淡黄色的,忽儿又变成乳白色的,似云团,如云片,顺着风儿慢腾腾地飘向远方!   江南人家的猪,都是圈养在正屋一则的猪棚里,屎尿拉撒在圈里。为了保持猪圈里干燥,让猪有一个适宜生长的环境,每天要用干燥的泥土、土块填圈。泥土、泥块消耗量大,家家都要储备好些。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常到田埂、塘冈挖土,挑到场院上晒,晒干了就用它来填猪圈。一两个月下来,猪的粪便和泥土填满了圈,父亲就用畚箕挑到自家的场院上,堆起来让其发酵一段时日,再用铁搭坌开,撒在场院上,晒干,敲细。生产队组织社员从一家一户的场院上把干细的猪窝灰挑到农田里,散开。这是极好的有机肥料。而场院,就是长年积肥、堆肥和晒肥的好场所。谁家积攒的猪窝灰多,缴给集体顶的工分也多。   庄稼人过日子总是精打细算。夏天,为了省点煤油钱,即便忙到天黑,也都不点灯吃夜饭。场院自然是最好的,就着黄昏前微弱的天光吃夜饭,身上被小风儿吹着,既凉快又惬意,真叫那个爽!每天到了傍晚时分,生产队收工了,大人小孩回到家里,家庭主妇一边做晚饭,一边差孩子在场院上洒上水,扫干净。做好了夜饭,把一张方桌抬到场院上,饭菜端上桌,凉一会儿,一家人围着方桌吃夜饭。有吃面条的,有喝稀粥的,相邻人家还能听到嘴里发出忽落落的声音。谁家包了馄饨、团子等好吃的,还要给邻居端上一碗尝尝;谁家的孩子割羊草还在田野里,母亲就站在场院上呼喊他的小名,叫快点回家吃夜饭。邻里人也帮着喊。那声音拉得老长,而且还特别脆,相互呼应,此起彼落,响彻整个村庄。   夜幕降临了,一家人吃过夜饭在场院了上乘凉,孩子们躺在方桌上,听坐在条凳上的父母讲述星空中的童话,或猜父母出的谜语,或对着天空指认星座。祖母们则给摇篮里的小宝贝唱儿歌。也有在自家场院上坐不住的,到其他人家的场院上,摆龙门阵,讲讲“马路新闻”。上了年纪的,则是交流农田里的那些事儿。伏天酷热,夜深了,老天还不肯放凉,吝啬得不给一丝风儿,让人汗水如注。有的人家就在场院上用方桌或门板作床铺,撑上蚊帐过夜。我和哥哥也常在场院上睡觉。就连有些中年妇女也用一条被单盖着赤裸的上身,在场院上过夜。村里的民风淳朴,在白天男女之间虽然说些荤素笑话,但到了夜晚都相安无事,没有闹出什么龌龊的事儿来。   场院,还是发现村情的信息场。你家来了亲眷,他家杀了猪、宰了羊,相邻人家都看得清楚。尤其是夫妻气恼吵嘴、大人训斥或痛打做错事的小孩、乡邻有了过节吵闹,只要在场院上发生,邻居都能听得到,看得见,也总会上门劝说、拉架,平息家庭矛盾或邻里纠纷。童年时,邻居家的关倍,割草贪玩,有时回到家,竹篮里只有一点点草,在场院上被父亲揍得哇哇直叫!邻居的叔叔、伯伯或婶娘、阿娘,都过去劝说,制止他父亲的“暴行”。他就趁机逃脱,等父亲泄愤了,再悄悄地回到家里。这时,他父亲不会再动粗了。   ……   改革了,开放了,外地来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啥时候起,村子里有了盗贼的光顾,场院上晒的、放的东西不翼而飞。有的一家人在城镇工作,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住,家里的空调、冰箱等物品也被卸掉。于是,有钱人家开始在自家的场院上打上了围墙,一户、两户、三户……结果,绝大多数庄稼人的场院都搭上了墙围子。我这个游子,老屋门前的场院还是光秃秃的,凄凉地坚守着,坚守那孤单的、被风化的老屋。站在场院上,望着乡邻高高的围墙、大大的铁门和深深的庭院,我感到惊讶:村子变了,变得安静了,变得冷漠了——庄稼人那份朴实、真诚的邻里之情,也被场院上高高的墙围子隔断了!更奇怪的是,有几户场院上没有围墙的乡邻,最近也用铝合金钢槽搭起了漏空围墙,围墙与围墙之间还架有横檩,形状像一栋钢架结构的棚子。   我不解,问哥哥,场院怎么成了这样子?   哥哥说,房屋要拆迁喽,政府会给他们补偿的。农民嘛……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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