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收获】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散文）

　　读红楼梦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乐从心来。　　 宝玉与秦钟要好，两人去了贾府学堂上课读书，这日贾代儒有事不在，安排贾瑞照看着这些学子。老师不在，这些学生们岂能静心读书？于是乎，一场闹学堂事件轰轰烈烈地上演了。　　 事件起因无非是小孩子们之间的一些小心思。香怜、玉爱与秦钟、宝玉心中有情，四人欲交好，却被金荣说三道四。几番争嘴，便动了手脚。金荣欲打秦钟时，不知何方飞来一方砚台，打在了贾兰贾菌的座上，贾兰看得清楚，这扔砚台的本是金荣一朋友暗中相助，欲打宝玉的随从茗烟的。贾兰贾菌不平，抄起砚台回手，照那边抡了去，结果阴差阳错落在了宝玉秦钟的桌案上，书、纸笔，哗啷啷落了一地，宝玉的茶碗也被砸得碗碎茶流。贾菌气急，要揪住那一个掷飞砚的。金荣挥舞着一根毛竹大板，把茗烟打着了。这下炸锅了，宝玉的三个小厮，除药、扫红、墨雨，立马上来嚷嚷，闩了门栓，打就打个痛快。把个贾瑞急得抱住这个，又拉那个，其他顽童吆喝的吆喝，起哄的起哄，笑的乐的打的，好生热闹。　　 想想这幅画面，这个情景，一种熟悉的感觉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　　 记得那是读初二的那年。没有了初一的新鲜懵懂，也没有初三的压力紧张，初二的我们，在初一学生面前昂首走过，在初三学生急匆匆的走过我们时，我们似乎闲庭信步。同学们之间关系熟络、亲切。当然，也有同学之间发生点小矛盾，互相不理睬，搞小团体的，但似乎都不是什么事儿。　　 放学吃饭的时间一到，住读的学生黑压压的一片，往学校食堂方向去。走路的，跑步的，笑的，高声大嚷的，热热闹闹。走读的学生相对少些，三三两两往校门外走去，出了学校大门儿，便朝着几个方向分散了。　　 走读的学生比住读生的好处在于，能随时从家里带些零嘴儿到学校来，比如说柑橘、红薯、烤玉米、烤土豆儿、南瓜子、炒豌豆、苕干等等，装在衣服的口袋里。到校后，你一把，我一把，你一个，我一个，都吃得乐呵呵儿的。　　 那时候，同学间的情谊纯真、纯洁。　　 那一年，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则是“报复”物理老师。物理老师那年大约四十多岁，说话慢条斯理，有点啰嗦。上课的时候喜欢给我们讲他的光荣历史，听得多了，同学们便不当一回事了，暗地里当做笑话讲。　　 有一次月末考试，我们班考得很不理想，几个他平时很看重的同学考得也比较差。总结试卷的时候，物理老师的话说的非常难听，有些话甚至带有辱骂的成分，这让我们听来非常刺耳。　　 下课后，教室的气氛显得很压抑，没有往日的高声嬉闹。有的同学默默地修改着试卷，有的同学则把试卷快速的折叠往书本里一塞，把物理书推到书桌的一角。　　 岂料那天放学后，上晚自习之前，几个男生在操场打球，被物理老师看见了，他叫住他们几个，奚落了一番。几个男生回到教室，与同学们说起，很有些同学心里不平。　　 晚自习时，我无意看到几个男生悄悄滴滴咕咕，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又到了上物理课的时间，上课前十分钟，一位同学把上次的物理试卷打满红色与黑色的ⅩX，糊上浆糊，用一把竹扫帚顶上去，贴在教室横梁上。同时，一张纸条迅速在同学们之间传开，“今天上课得让物理老师好看，大家配合”。　　 我心里砰砰地跳，即怕物理老师责罚，又期待着看一场好戏。　　 上课铃声想起，物理老师似往常一样沉着脸走上讲台，一如既往地翻开书本，讲起新课。他走下讲台时，手里照常捏着一支粉笔，若是有哪位同学没听讲，他要么停在他面前，要么粉笔就先他而到，掷向了同学的身上、头上或书桌上。但物理老师从不用这样的动作对待女生。　　 老师在教室里踱来踱去，给我们讲新知识点的时候，也不忘挖苦同学们一句，“像你们这样的猪脑袋是要反复学习的”。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躁动，我的同桌偷偷拉拉我的衣角，用手朝后指了指，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我扭头一看，物理老师的黑色毛呢衣服背后，不知被谁贴了一张十六开的白纸，上面写着“我是王八蛋”。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大胆了！而且还是这种语言！这事情闹大了！　　 我不知道那位男生是如何把这张纸贴在老师背后的？老师又为什么没有察觉？可能是因为那是冬天，老师穿的衣服较厚，也许就没有那么敏感的察觉吧。　　 据看清楚整个过程的同学后来说，是几个男生联合作案，一个趁老师要走到他们面前时，故意把几本书掉在地上，弯腰去捡。老师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另一位飞快地把糊好浆糊的白纸轻轻地贴在老师背后。同时，又有同学故意伸伸手，放手下来时，装作不经意碰到了老师的衣服，从而成功地让老师没有察觉到这事儿。应该说，老师压根儿也没想过同学们会这么胆大包天，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物理老师就这样背着那张纸条在教室里踱来踱去，给我们上了一堂课。同学们捂住嘴，心里乐得不行，可谁都不敢笑出声，就这么憋着、憋着，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随着老师一声“下课”，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老师背着那张纸条走出教室。　　 一瞬间，教室里像爆米花炸出锅儿那样，同学们沸腾了，有刺激，有害怕，有看热闹的，有大声问是谁这么“勇敢”干的？也有担心的，老师发现后会罚站吗？还有同学飞快地跑出教室，看物理老师如何“英雄”般地走过长长的走廊。结果还没走到走廊尽头，已被其他班的同学看到，走廊上，同学们惊愕地望着，欲笑不敢笑，但还是有同学笑出了声，有同学告诉了物理老师。物理老师脱下衣服，看清上面的字，脸气得通红，他气冲冲的向办公室走去。　　 不好！大事不好！走廊上其他班的学生开始小声地起哄，随即我们班探情况的同学风一般地跑进教室，像同学们描述着。　　 很快，物理老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班主任。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一般死寂。物理老师走到讲台上，把那张纸狠狠往书桌上一拍，厉声大喝，谁干的？站起来！　　 同学们谁都不说话。物理老师此时才发现横梁上的那张画满叉叉的试卷，脸都气绿了，用手指着那张试卷，用嘶哑的声音吼道，谁贴上去的？谁贴上去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给我戳下来！　　 教室里仍是一片死寂，没人站出来。　　 班长，班长！给我戳下来！老师有些竭斯底里了。他转过脸，对着刚进教室的班主任，愤怒地说，不把这个人找出来，不给我道歉，写深刻地检查，我坚决不上这个班的课！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阴沉着脸说话，一字一顿的，请这个同学在一分钟内自觉站出来，不要等我查出来，那就有你好看的！　　 还是没人说话。　　 我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瞟上一眼，心里咚咚直跳。　　 都不说？行，第四节课不用上了，你们都在教室反省，今天的午饭谁都不许吃。班主任说完，和物理老师出去了。　　 我们面面相觑，有的同学摊开书本看起来，有的写起作业，有的抱臂打瞌睡，也有的同学交头接耳。　　 下课的时间到了，班主任和物理老师走进来说，女生都出去，男生留下来。　　 我们女生站在教室外，同情地看着教室里的男生。　　 我回家吃过午饭，来到教室，教室里只有几位同学，据他们说，贴纸条的男生勇敢站出来了，已被带到办公室，但所有同学都要写交代材料。　　 究竟是谁这么“勇敢无畏”，其实我们已从同学们的议论中猜测出来了，是物理老师最喜欢的那位男同学。我们心里很清楚，那位同学只是非常顽皮，绝没有辱骂老师的意思，他只是受了老师的气，又觉得这样做非常好玩儿，想当一回同学们眼里的“英雄”，为同学们出出气，这下，哎，可怎么办呢？　　 后来对这位同学的处理是，请家长到学校，停这个同学一星期的课，写了好几张纸的深刻检查，张贴在公示黑板上，在办公室当面给老师道歉，在课堂上给老师道歉。　　 我们私下议论，当物理老师知道是他最喜爱的学生做的这件事情后，是什么心情？其实我们觉得，老师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位学生只是太顽皮而已，根本没想过事情的严重性。况且听说，这位同学的父亲把他狠狠打了一顿。老师还是原谅了他。另外，参与此次活动的几位男同学也做了深刻检查，我们班并以此事件开了专门主题班会，每个同学谈认识，谈思想。　　 事情平息后，物理老师再次走上讲台时，也对同学们说了一句，他的有些话说的的确有些过分，但也是恨铁不成钢。　　 许多年后，在一次同学小聚时谈起此事，有同学说，物理老师在某一年和他们聊起时，大声地笑了。　　 谁没有青春懵懂的时候？谁没有在年少时干过几件坏事，几件蠢事，几件趣事呢？多年后，当我们再想起来，时光已不再。　　 青春一去不复返。那些年，我们的青春岁月精彩过；那些人，我们的儿时伙伴同悲同喜过；那些事，如今想起，忍俊不禁，又一声叹息。老师们可好？同学们可好？　　 读《红楼梦》学子们闹学堂，忆我走过的人生路。读《红楼梦》，也就在读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