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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秋】穷死不下道

时间:2020-01-26 00:46
  瓜市一下来,要三毛钱一斤。人们掰着指头算计着,生产队一个劳动日日值才开两三毛钱,赶上个好年头,也只不过四五毛钱。一家人七口人吃一顿瓜,少说也要花去半个月的工分。因此,尽管是大多数的生产队都种瓜,可大多数社员们却很少有人去地里吃瓜。即使吃,也要等到瓜市快要罢园,瓜的价格最低最低的时候,才能勉强买上几斤,给孩子们解解馋罢了。   吃过晚饭,二弟把我叫到窗外,悄声地跟我说:“小吕二哥俩今晚要去岭后石峰六队偷瓜,问咱哥俩去不去?”   一听说要去偷,还没等决定去不去,我的两条腿就开始哆嗦。然而,一想到那诱人的又甜又脆的大香瓜,哈喇子就淌了多长,心里也在蠢蠢欲动。既然小吕二哥俩都能干,咱们有啥不能的?   “去!”我干脆地回答。   “嘘……”二弟冲着屋子里爸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示意我不要大声嚷嚷。回头进了屋子,从外屋间找了两条空米袋子,叠巴叠巴揣在裤兜里,一挥手,小哥俩便消失在夜幕里。   四个人摸着黑翻过一道大山,又过了一道小河,看天色还早,索性就坐在路边一边南朝北国侃大山,一边等着时间。   等着等着,隐约听见后面路上有人说话。四个人立马躲进路边的草丛里。   嗯?怎么,说话的声音咋这么熟?哦,人还很多呢,有五六个。待走到近前一看,走在最前面的不是田林吗?哦,金海森,崔宝玉……。他们干啥去?也去偷瓜?   “这会儿去,是不是有点早啊?”田林回过头冲着大伙儿说。   “那就坐在这儿再等等时间呗。”金海森说。   于是,几个人就在离我们不远的路边坐了下来,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天。   嗯?怎么和我们想一块儿去了?原来你们也去偷瓜呀,感情你们大人们也干这种事儿?哼……   二更时分,我们一行四人,尾随田林们进了瓜地。   老天似乎有意想成全我们,满天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继而,一阵风过后,小雨便哗哗地下了起来。瓜地四周是豆地,豆地再往外是苞米地,雨点儿打在庄稼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夜幕掩盖了我们的身影,雨声隐去了我们摘瓜的响声。   远远望去,瓜窝棚里,一个火亮忽明忽暗,那是瓜官李六爷正在抽着老旱烟。此时此刻,也许他在想:“下这么大的雨,还有谁能来偷瓜?”   第一次偷东西,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两条腿说什么也不听使唤,蹲在那儿,抖起来没完。看见别人伸手摘瓜,自己也试着去摘,可怎么也摘不下来,手比腿抖得还厉害。索性就不摘,蹲在那儿,自己生着自己的气。   看着别人都摘得差不多了,自己还一个没摘,心里有些着急,好在这工劲儿多少有些适应了,于是,胆子逐渐地也大了起来,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摘瓜。   黑灯瞎火,根本啥也看不见,只能是凭着感觉去摸,那才是“半夜摘茄子,不分老嫩”呢,不管熟不熟,只要是大个的就行。   眼瞅着口袋就要装满了,突然,天空一个闪电划过,借着闪电的光亮,就看见地头上停着一挂大马车,车上装了满满的一车瓜。大概是白天摘下来的,等着明天拉到城里去卖吧?二弟跑过来,小声跟我说:“哥,跟我来。”说着,直奔瓜车跑了过去。   大概是瓜官李六爷借着闪电的光亮,看到了地里有人,并且人还很多,待闪电过后,悄悄地把事先装好的洋炮从铺地下捞了出来,冲着天,“哐”的就是一洋炮。   “不好!快跑!”二弟我俩爬到瓜车上,刚刚捡了四五个瓜,李六爷的洋炮就响了起来,吓得我哥俩拎起口袋撒丫子就跑。   石峰六队正在开会,听见瓜地里一声枪响,队长领着一群基干民兵,直奔瓜地跑了过来。   “往西跑了。”瓜官李六爷用手往文化一队的方向一指大声说。   “追!”队长说。   慌不择路,我一手扯住二弟,另一只手把住肩上的瓜袋子,码着田林们的身影,没命地跑。   生产队队部和瓜地要有两里多地,等队长和民兵们撵到瓜地,我们我们早已过河上了南山。   这工劲儿,雨小了许多。民兵们按照瓜官李六爷的指挥,一路向西撵了下去。   顺着公路再向西是文化一队。   饲养员老万头刚刚喂了两货(次)马,这工劲儿想回家搂着老伴再喂一货“牛”,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走。   走着走着,来了一泼屎,知道前后没人,便褪下裤子蹲在路边拉屎。   老万头刚刚蹲下,就听石峰六队方向的公路上有人跑动的声音且越来越近。他想提裤子站起来,可这工劲儿一泼屎才拉了一半,咋地也站不起来,哎,不管它,爱谁谁,管天管地,还有管拉屎放屁的?   说时迟那时快,不容老万头多想,一个民兵呼哧带喘跑了过来。民兵看到路边蹲着一个人,没用分说,上去一脚,就把老万头踹了一个仰巴叉,老万头一屁股就压在刚刚拉出的屎堆上。   “不好!来人哪,有抢劫的……”老万头裤子也没提,躺在屎堆上没命地喊。   “妈的,再喊,再喊,我踹死你!偷了瓜,反过来还他妈的贼喊捉贼。”民兵气愤地说。   “操你妈,鬼才偷了你的瓜呢!”      爸爸咳嗽,躺下刚刚睡了一会儿,就咳嗽醒了。发现我们哥俩不在,就问姐姐:“知道弟弟们干啥去了吗?”   “天黑的时候,我听二弟说要去整瓜。”姐姐说。   “整瓜?那是整瓜?不就是偷吗?妈的,两个小鳖犊子,不学好……”爸爸气愤地骂了起来。   爸爸正骂得起劲儿,我哥俩扛着瓜进了屋。等我俩把瓜袋子往地下一放,就看到爸爸脸儿冷落着,心说不好,爸爸肯定生气了。于是我哥俩就站在那儿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等候发落。   看着我们小哥俩满身湿漉漉,又是泥又是水,小脸儿弄得魂儿画的,就像戏台上的大花脸,爸爸竟然打破以往常规,止住了骂声,瞪着眼瞅了我俩好一会儿,然后横着说:“还不去洗洗,把衣服换了。”   弟弟出去打水,我站在原地,低着头用斜眼瞄了爸爸一眼,爸爸似乎在笑,稍倾,又板住了。   “自家没有,咱不吃,干啥要去偷啊?一旦让人家逮住,砢不砢碜死了?再说了,那李六爷的洋炮准着呢……”妈妈醒了,冲着我哥俩数叨着。   “就是,就是。”爸爸附和着。   我看爸爸这工劲儿没太发脾气,心里着实有了点底儿,于是,壮着胆子跟妈妈说:“妈,别总是大惊小怪的,人家田林、金海森他们大人们都去了,我一个小孩子家,就算被他抓住,又能咋地?多大个事儿?再说了,我亲眼见的,那李六爷的洋炮是冲着天上放的,就吃他俩瓜,犯得着往死里整咱啊?”   “是啊,那瓜也不是他家的,都是生产队的,就算是他家的,他也不能真的往身上打呀?”爸爸显然是在给我辩护。   “不过,那也不行!”爸爸下了地,从袋子里拿过一个瓜,用手指弹了弹,用鼻子闻了闻,又放回去,接着,又拿过一个来,照样用手指弹了弹,又用鼻子闻了闻说:“妈的,都是生的。”最后,爸爸索性把面袋子嘴儿冲下,将一面袋子瓜全倒在地下,挨着个地扒拉,最后,从一堆瓜里挑出一个瓜蒂儿歪歪扭扭的小瓜蛋儿,照样又用手弹了弹,用鼻子闻了闻说:“嗯,这个嘛。”然后,找来抹布一边擦着瓜,一边接着说:“别看田林他们都去了,咱不能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还是那句老话,穷死不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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