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爱你

　　女人把男人按在沙发上，表情严肃。　　 老公，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噢，说吧。　　 男人有些诧异，认识女人这么久，从没见她这么认真过。　　 你先看看这个。　　 女人的手刚伸向裤兜，突然感觉脚底在动荡，男人的脸也开始摇晃。“地震”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的身体连着沙发已经笔直下降，当然，女人的身体也在坠落，坠落。　　 大地耍耍性子，一秒钟的时间，人间即成炼狱。　　 女人的身体被一截断墙压住，四肢麻木，仿似脱离了躯干，疼痛已然不觉，庆幸的是头脑还算清醒。她甩甩头，尘土纷落如雨。费力睁开眼睛，针扎般的感觉疼出了眼泪。　　 老公！　　 女人很大声的叫喊着。期盼着那个熟悉亲切的声音能立刻回应她。　　 可是，她失望了。四周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老公，你在哪儿？　　 女人害怕极了，声音颤抖着，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公，我害怕。求求你应我一声吧？我害怕。　　 寂静。比寂静更寂静的静。世界末日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女人的心揪得好紧，象绷到极限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老婆。　　 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从对面的废墟中隐隐传来。女人听见了，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了。泪水喷涌而出，混着尘土粘在脸上，黏糊一片。　　 老公，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女人问得很小心，问出去就开始害怕了。如果男人伤得很严重，她该怎么办？　　 老婆，我在流血……好多好多血……一直在流……你要好好地活……　　 男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不，老公，你也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我们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女人的眼睛象是关不牢的水龙头，一直淌着泪。　　 老婆，我冷，好冷啊！你冷吗？我困了，想抱着你睡……　　 老公，不要睡啊，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乖啊，乖，我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千万别睡啊，陪我说话，我害怕。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女人听不到男人的声音，心立刻被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住。她仿佛看见死神正站在男人面前，狰狞的伸出魔爪……　　 老公！老公！回答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说过，绝对不会死在我前面，不会留我一个人在思念你的痛苦中煎熬。那么现在这又算什么？想毁约吗？你这个骗子！坏蛋！　　 女人歇斯底里地咆哮。　　 老婆，我没忘，没忘。我也不想失信于你，可我真的不行了，对不起，我爱你……　　 男人的声音嘎然而止。女人的心被撕成两半，痛到无法呼吸。闭上眼睛，却关不住泪水。她知道，男人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意志。要救他就一定得想法子让他保持清醒振作精神。　　 唉，早知道会这样，我还费劲写什么离婚协议书嘛，人都死了，这婚离不离还不都是一码事儿。　　 女人自言自语，声音却扬得老高。　　 谁要离婚了？　　 良久，男人的声音象是从地狱里飘出来，带给女人无限惊喜。　　 呀，你还没死啊？吓我一跳。　　 怎么着，你盼着我死吗？刚才你说谁要离婚？　　 男人有些不高兴了，女人真是善变啊，前一秒还哭着求他好好活，这一秒却好象又巴望着他快点死似的。　　 你都听见了？也好。本来也没打算瞒你的。还记得地震前我说要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吗？就是离婚的事。离婚协议书我都写好了，放在裤兜里。不过，你伤得这么严重，我想，协议书可能用不着了。　　 我还没死呢！要跟我离婚？咱俩好好的，离什么婚？老婆，你的脑袋是不是让地震给震坏了？　　 男人的分贝高了，话也说完整了。女人窃喜。　　 咱俩好吗？那是你的感觉。你这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从不顾及他人的感受。我早就对你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了。你既不是官又不是款，每月就那点干巴巴的死工资，还不够我美容买衣服。你去外面瞅瞅，现在哪里还有象我这样戴黄金戒指的女人？人家都是戴铂金戴钻戒……　　 我不是官不是款，那你嫁给我干什么？　　 男人气急败坏地打断女人的话，象头受伤的狮子。　　 那是我年轻，不懂事，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现在，我清醒了，觉悟了，所以，要离婚了，行不？　　 女人也不甘示弱的吼着，泪水爬满一脸。　　 你以为你离了就能找着官找着款？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男人离婚一朵花，女人离婚豆腐渣。我若离了，保准有人抢着给我做媒，说不准还能娶个水嫩的黄花大闺女。你呢，离了婚就成垃圾破烂了，白送都没人要的，你懂不懂？　　 哈，我这垃圾破烂还偏就有人要了，在你眼里是垃圾破烂，到了别人眼里可成无价宝了。切。　　 啧啧，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也不拿面镜子照照，真当自己是西施呢？我呸！除了我这个傻瓜，还会有谁拿你当宝？脑袋少根筋还差不多。　　 陈少华！陈少华的脑袋少根筋吗？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是堂堂总经理的人能少根筋吗？那么你这个技校毕业的工人的脑袋里还不知道少了多少根筋呢？　　 少华？真的是少华？他娘的，这个王八蛋，“朋友妻，不可欺”，我看他的书是读到屁眼里去了吧？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他奶奶的套鞋！你们这对狗男女到底给老子戴了多久的绿帽子？他娘的，等老子从这里出去了，非灭了他不可……　　 男人破口大骂，什么恶毒骂什么。女人却渐渐没了声音。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他仍在骂不绝口。　　 翌日，有人将女人唯一的遗物交给他，是一张纸，在女人裤兜里找到的。男人打开来，竟是一张孕检化验单。女人怀孕了。整个病房都响彻着男人凄怆的哭喊声，他在叫着女人的名字，一声声，摧肝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