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小说】戚夫人的故事

　　我就是你们说的人彘。（彘就是猪的意思）　　 现在我眼又瞎，耳又聋，口又哑。手脚都没有了。躺在宫廷的厕所里等死。　　 我是用心在和你们交谈。希望你们能耐心听完关于我的故事。　　 我姓戚，我的名字我自己也忘了。大家都叫我戚姬。那就叫戚姬吧。　　 我出生在秦始皇的时代，父女两相依为命。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人造反，天下大乱了。　　 一天村子里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个人鼻子很高的将军。村民说龙准高是当皇帝的相。　　 他住在我家里。喝醉了酒。我就成了他的人。　　 我只知道他姓刘，叫刘季。　　 临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块玉佩说：如果有孕，不管是男是女，等天下太平了，就拿了玉佩去找他。他会给我名份，承认我的孩子是他的。　　 后来我果然有孕了，十月怀胎，我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如意。　　 可是打仗总是没停过。父亲打听消息回来说：刘季打到了咸阳。现在当上了汉王，被封在四川那边。　　 山高路远，老的老，小的小，我又是个女子，怎么去找啊。　　 后来又听说刘季出了四川，又和以前的兄弟霸王项羽打起来啦。　　 好容易找到刘季原先的马夫。他帮我们祖孙三代找到了刘季的大营。　　 凭着这么一块玉佩，我又见到了刘季。他抱着我的儿子连连说：“像，像，像我。”那年我才二十岁。　　 我也渐渐知道他有一个很凶的老婆叫吕雉。不过这时候他老婆被霸王抓了去，我还没见过。也知道他娶吕雉之前还有一个儿子，年纪比我还大呢。又知道他到处留情，还有薄姬，还有其他许多我搞不清的女人和孩子。　　 尽管打仗，后方总安定些。打仗都派韩信啊樊哙啊他们去打。我和孩子跟着刘季，日子好过多啦。　　 但是我不能叫他刘季了，得称呼大王。我得自称妾身。　　 那个霸王不知听了谁的话竟然把吕雉与他的老子、儿子和女儿放了回来。　　 我见到了那个凶女人。阴沉的脸，凶狠的眼神。我见了心里直哆嗦。　　 好在房子多，不住在一起。但每天必须要请两次安。我都提心吊胆的。　　 又打了一两年的仗。霸王项羽在垓下自杀了。大汉帝国建立啦。　　 刘季汉王当上了皇帝。他把名字都改了。现在他叫刘邦了。但是没人敢当面叫他的名字。都称他皇上或万岁。　　 功臣都受到封赏。有封王的，有封侯的。个个欢天喜地的。　　 后宫也要封啊。那吕雉当然是皇后喽。　　 我想让皇上封我个妃子当当。可是吕后不干哪。　　 皇上也没办法，只封了我一个夫人。　　 这夫人不是你们后世人，女人嫁了丈夫，就成某夫人的意思。　　 是后宫的级别啊，比皇后差好几个档次啦。其他人还不如我。大多只封了个美人。　　 可是皇上喜欢我。天天在我宫里过夜。气死那个凶女人。　　 自从杀了韩信，吕后的权力越来越大了。我真怕见到她。　　 好在我的儿子如意一天天长大了。皇上又每天在我宫里喝酒玩乐。我唱歌跳舞。把皇上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薄姬的儿子刘恒封了个代王。薄姬向皇上提出随刘恒一起到代国去。皇上答应了。他们就走了。　　 我在一旁还在偷笑。一笑少了个争宠的女人；二笑代国荒凉没好吃好玩的。　　 现在才知道她多聪明啊。远在代国，吕后想害她也害不到啊。　　 我问皇上：我的儿子如意封个什么王啊？如意当了王以后要不要到封地去？我要不要跟去？我一起去了，见不上皇上怎么办哪？我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撒娇。泪水把龙袍都弄湿了。　　 皇上安慰我：“那就封如意一个赵王，离长安近一些。不让你跟如意去。天天陪朕。”说得我破涕为笑。　　 我又陪皇上唱歌跳舞喝酒。那日子真令人留恋啊。　　 这样的好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了。因为皇上越来越老了。身体也不行了。　　 吕后抓紧时机扩充力量。把她娘家的侄儿们都拉进朝廷，担任了要害部门的位置。　　 可是我呢，只有一个已年老无用的父亲，又没有哥哥弟弟的帮忙。我啊真的好担心啊。　　 我也想收罗皇上一边的大臣武将。可是他们只是应付应付我而已。　　 只有赵国的国相周昌还肯帮我和如意说说话。我当然暗里也送些珠宝给他。可是他不肯收。　　 我只能在皇上身上想办法了。　　 吕后的儿子生性懦弱，皇上一直不喜欢他。　　 皇上倒是很是喜欢我的儿子赵王如意。我得试试看。　　 我趁皇帝开心的时候问他以后怎样安排我俩母子。　　 皇上说：“朕在，你担什么心啊？”　　 我说如意这么聪敏，都说像你。你立他当太子吧。　　 皇帝流露出很为难的样子。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朝堂上一宣布就行了。　　 皇上说我女人见识。不肯松口。　　 我使出了女人的本领，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次不知怎么，皇上不劝我了。也不答应我的要求。　　 我万万没想到，我宫里有吕后的密探。就是你们现在说的卧底和潜伏。吕后知道了我的想法。　　 后来我和皇上讲的话，吕后全知道，而我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皇上的身体更差了。他让赵王如意到封地赵国去。让周昌辅佐赵王。说明无诏不许进京。　　 我很不高兴。这不是隔离我和儿子么？现在我懂了，他是在保护如意的性命啊。　　 我知道皇上是离不开我，他不喜欢吕后那个凶女人。他也想立如意为太子，可是满朝文武不同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皇上终于驾崩了。宫内宫外一片哭声。　　 吕后派了她的侄子带兵守在我的寝宫。说是保卫我的安全。不许进也不许出。　　 丧礼的事我根本没法参与意见。连吃得饭食，也越来越差了。有一顿没一顿的。　　 而我只会哭。以后怎么办哪。皇上啊你去得太早啦。　　 传来一条消息，说要为先帝安排殉葬的。我很害怕吕后拉我去殉葬。这样我就再也看不见儿子啦。　　 葬礼结束了，殉葬的人里没我。我想逃过了一劫。　　 哪知道吕后是为了折磨我特意留下我的命。　　 早知道现在那么痛苦，不如跟先帝去了的好。　　 从送饭的太监嘴里，我听说吕后的儿子当了皇帝。她让新帝封自己为太后。　　 后宫里的没殉葬的女人都封了太妃。就是我什么也不是。　　 我知道我的灾难要来了。我只求儿子赵王千万不要有事。　　 那天祸事来了......　　 那天清晨，吕禄吕产带兵闯进了我的寝宫，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丢给我一件褐色的粗布衣服，连鞋袜也不让我穿。披头散发把我拉到永巷（皇宫所在地）的下房里。要我舂米。　　 原先潜伏在我身边的卧底，现在成了我的监工。　　 大冬天里我光着脚，不停地舂米。还要忍受监工们的嘲笑与辱骂。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啊。泪如雨下。他们还在地上泼水，又冷又滑。舂米的木棍又粗又重，我举都举不动。从早干到晚。饭也不让我吃饱。　　 其实那些宫女宦官，也有跟我好的。在没人的时候会让我歇一会儿。　　 我吃苦也就算了。我还要担心我的儿子赵王如意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凶女人会放过他吗？　　 后来我从监工的话中知道了一些事。　　 吕太后叫小皇帝下诏书，让赵王到长安来。前后三次我儿如意都没来。因为赵国的国相周昌不听小皇帝的。说先帝说过赵王如意不许进京。我知道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我儿赵王不会有事了。那周昌真是个好人啊。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个月了吧。我又冷又饿又累，还得不停舂米。　　 可是又有人来告诉我，赵王进京了。我吓得浑身发抖。我儿的命保不住了。周昌你怎么会答应吕太后的命令呢？你辜负了先帝的信任啊。　　 有人说：周昌不肯让赵王进京，太后大怒。先下诏书令周昌进京。周昌不敢不听，只能进京。　　 没有了周昌的保护，我儿如意只是十岁的孩子呀，怎么抵挡得住呢。　　 我是日夜担心啊。我儿赵王进京后住在哪里啊？见不到先帝和我，他会哭吗？太后会怎样对付他呀？　　 后来，我听说小皇帝很好。有兄弟之情。亲自到长安城外的霸上，迎接我儿如意。而且让他住进了小皇帝的宫里。　　 小皇帝啊，你要好好保护我的儿子啊，别让你的娘去害你弟弟。今生不能报答你，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希望赵王如意早点回到赵国去，永远也别来京城。　　 如意你快点长大，替我报仇啊。只要我儿在，我就能翻身。　　 我刚放下心没几天。一天中午，我看到宫女宦官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时还指指点点的，咬耳朵说悄悄话。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趁人都吃饭走开时，我拉住了一个原先和我还不错的宦官，掏出珍藏的当年先帝在我家给我的那块玉佩送给他，求他把消息告诉我。　　 他一开口，吓得我差一点昏了过去。　　 他说我的赵王儿子如意死了。　　 怎么会呢？他不是住在小皇帝的宫里吗？谁杀了他呀？　　 我嚎啕大哭。　　 那个宦官摇摇手说别哭，有人来了就不好说话了。　　 为了知道详情，我只得忍着悲痛听下去。　　 那宦官说：　　 我儿赵王在赵国，吕雉一连派了几批人去催他进京。开始还有周昌顶着不办。等周昌进京后我儿赵王身边没人可用了。　　 再派人去时，我儿赵王只能进京来了。　　 小皇帝顾及兄弟情分，亲自出城接待。吕雉要想下手也没机会。　　 后来吕雉把小皇帝宫里的人全换了，全成了吕雉的卧底了。　　 小皇帝与赵王吃在一起睡在一起，那些卧底哪敢把皇帝也杀了呀。所以就太平了几天。　　 今天小皇帝要出城打猎，我儿赵王年幼贪睡，起不来床。小皇帝心有不舍，不想叫醒赵王。就带人走了。　　 卧底们马上去向吕雉报告，说我儿赵王如意一个人在睡觉。　　 那个恶女人下令立即动手。　　 我儿赵王如意就被卧底们在睡梦里灌下毒药，就这样我的儿子死了呀。他还是个孩子呀。十岁还没到啊。　　 等小皇帝得知消息马上赶回已回天乏力了。我可怜的儿子啊。　　 见到有人来了，那宦官溜走了。　　 留下我呆呆的傻傻的，眼望着天。嘴里叫着如意的名字。　　 那些人也不来管我。因为他们知道我没几天可活了，吕雉是不会放过我的。他们在一边笑我骂我，也有的暗暗叹息。　　 我儿赵王如意死了，我为什么为你取了如意的名字啊？我没如意，反让吕雉她如意了。　　 我万念俱灰，只想见到吕雉，用舂米的木棒打死她，为我儿赵王如意报仇。　　 我也不想活了，我要去找先帝，告吕雉的状。　　 我要跟我儿子一起去，黄泉路上一个人他会害怕的。　　 如意啊，你娘我也快来啦......　　 吕雉啊。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和你拼命。　　 我横下一条心，就等这冤家对头来。　　 吕雉来了。只见她穿了太后的朝服，前呼后拥的来了。　　 我扑上去拼命，可是让御林军抓住了。我就破口大骂这个万恶的凶女人。　　 她阴险地笑笑说：“你渴了，喝杯酒吧。”　　 几个人扑上来，扳开我的嘴，灌下了一杯酒。　　 我以为是毒酒，我就要死了。我死到阴间也不会饶过你。　　 可是喉头感到火辣辣的。我想骂，可是骂不出声音来。她给我喝的是哑药啊。　　 吕雉说：“先帝不是喜欢你唱歌啊？你唱啊。先帝不是喜欢你会说话的眼睛吗？你看啊。”　　 话未说完，几个人按住我的头塞进火盆里。一下子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　　 吕雉还在说：“先帝不是喜欢你细细长长的大腿吗？不是喜欢你十指尖尖的玉手吗？”　　 只听见钢刀出鞘的声音，咔嚓几下，我的手脚都被剁去了。　　 我痛得昏了过去，血流遍地。不一会儿，我又被剧痛痛醒了。　　 吕雉还在说：“再搞聋她的耳朵。拉到厕所里，每个人都把尿撒在她身上。明天让皇帝来看看这个人彘......”　　 她们又搞聋了我的耳朵。我再也看不见，听不到，说不出了。　　 小皇帝来了，看到我血肉模糊地躺在厕所里，心中害怕。　　 问左右：“这是什么？”　　 左右回答：“这是人彘。就是先帝宠爱的戚夫人啊。”　　 小皇帝当场晕了过去。小皇帝你是好人，我吓着你了吧。　　 现在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的话也要说完了。　　 我真不想死啊。我三十岁都没到啊。可是吕雉她不让我活啊。　　 仔细想想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向先帝提出让我儿赵王如意当太子；没有像薄姬母子那样急流勇退；平时持宠生娇。万万不该说话不避外人，使自己落在对手包围之中。　　 我去了。谢谢你们在两千年后还记得我。　　 我去找当年的刘季去了；我去找我儿如意去了。我去了......　　 　　 　　 我读了【史记】中的有关史料，演绎了一番戚夫人的故事。　　 采用了第一人称自述的方式。因为是初次尝试，自己也没把握。写到哪儿算哪儿吧。　　 我试着用心灵交流的方法让戚夫人开口说话。从她遇到刘邦开始写到成为人彘为止。　　 戚夫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注定是悲剧的结尾。　　 在封建社会里，嫡庶之争，往往是以庶的一方失败而告终。　　 戚夫人没有薄姬那样明智，远离权力争斗中心；而想用“作”的方法，迫使刘邦就范，封她儿子赵王为太子。在刘邦，吕雉和朝臣的一致反对下，落得个命丧黄泉的下场。这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的。但是戚夫人以她的年龄，经历，心机，手段与老奸巨猾的吕雉相争斗。必然是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