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 天报

　　深冬。一个寒冷的夜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何时又刮起了刺骨的东北风，还夹杂着雪花，无情地吹打着行人的脸颊，刀割般疼痛，令人难以忍受。　　 晚饭，我又喝醉了，照例踉踉跄跄地走出家门，踏上村水泥道漫不经心地向前走呀，走着……不知怎么我竟然鬼使神差般步入这片白雪皑皑的稻田地里。此刻，我头晕目眩，口干渴得冒烟，五脏六腑仿佛燃烧般令人难以忍受，两腿灌铅似的沉重，举步维艰。但我依旧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稻田地里迂回着：犹如撞见“鬼打墙”似的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怎么也走不出这无边无际的迷魂阵……最后，我累得腰酸腿疼、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怎么办？到底怎么办？难道我将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熬到天明？后果不堪设想呀！莫非我的死期将至，这茫茫的白雪地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报应啊！报应！我这不孝之子，丧尽天良，纯粹是在父母身上作孽啦！　　 五年前，年逾七旬的老父亲不幸患上了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三个月后，他便驾鹤西去了。父亲给了我生命，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本以为……可我竟然没有尽一点儿儿子的责任和义务，他生前没有吃我一顿饭，没有花我一分钱，更别说……尤其是父亲在弥留之际，丧心病狂的我居然将他“走马入殓”致使老人家在那个数九寒天的风雪之夜，活活冻死了。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作为长子的我，本应该无条件地把年迈的寡母接到我家中安度晚年，也解除了在外地打工的两个弟弟的后顾之忧。可我却对她的艰难生活不闻不问，形同陌路之人。至今，母亲依旧在从前那个透风漏雨、摇摇欲坠的茅草房里栖身，惨象不忍目睹……　　 我唯独对母亲那半晌责任田垂涎三尺。我早就想把这块肥肉弄到手，尽情享用。于是，我连哄带骗地把它“承包”到手：买卖公平，双方怡然。待到第二年，我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干脆就“霸占”了下来：不付母亲分文不说，就连柴火也不给了。任凭母亲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地百般哀求，我都是无动于衷，而将她一年到头的所有生活费用，“一古脑儿”地推到两个弟弟身上了。我独享其成。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母亲恨之入骨，巴不得顷刻间从人间蒸发了。为此，我经常咬牙切齿地诅咒她“饿死”、“冻死”、“喝水噎死”和“走道摔死”等等，这样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的承包田永远“种”下去了吗？必定每年我有四千多块钱的纯收入呀！可就在我累计赚到一万六千多块钱的时候，无情的灾难突然从天而降……　　 去年十月十五日傍晚，我从邻村打工归来途中，不幸遭遇了车祸，造成了脑骶骨骨折、脑水肿、脑震荡和脑蛛网膜下腔出血等多处创伤，生命垂危。由于抢救及时，我最终保住了性命，但也留下了后遗症：自此我不能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不说，大脑思维经常处于混乱状态，说话语无伦次，有时还疯疯癫癫的。　　 我只要一发疯，就会拼命呐喊着东奔西跑，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这样，我原本狼心狗肺的妻子赵晓琼形影不离、连滚带爬地看护我半年之后，终于倦怠了，继而她怀揣着家里的所有钱款，出人意料地与屯里的“二流子”刘常发私奔了。　　 自此，我这孤家寡人每天只能借酒浇愁，消磨时光。莫非我今晚踏上了“不归路”？在劫难逃了？现在我的双腿麻木，两手没有知觉，还有……那么，我只能趴冰卧雪，束手待毙？……不行！我还年轻，今年我才四十二岁，我要幸福、快乐地活下去，长命百岁。眼下，我最要紧的是赶快逃离这恐怖的稻田地……　　 可是，我却插翅难飞了，我快被冻死了。那么，如今已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我，死后肯定得下十八层地狱的，就是将来“托生”也得变为马、牛、羊，或者鸡、鸭、鹅什么的，逃不出“六道轮回”的范畴，根本上不了天堂。不行！绝对不行！现在我要立刻爬回家中，然后立下遗嘱：待到我百年之后，一定得请和尚为我“超度”，使我的灵魂能够进入西方极乐世界。这样决定后，我便付诸行动了。　　 然而，尽管我使出全身力气。仍不能向前移动毫厘：我周身仿佛生根似的钉在那里了。“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此刻，我我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内心欢喜地道：“有了，我赶紧给邻居们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我吧！”待到我掏手机时，才发现我的两手难以动弹，哪里还能打什么电话呀？至此，我彻底绝望了，不禁喟然长叹道：“这是天意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我…”后边的话，我只能把它带进坟墓里去了。此刻我猛然看见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早已将我重重地压在下面，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困境，却无计于事……冥冥中，我僵硬的身躯在下沉，下沉……蓦地，我“扑通”一声坠入到可怕的万丈深渊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