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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在哪里?

时间:2020-03-09 00:18
  1   康采妮打来电话的时候,甘小静正在从洗衣筒里往外拽床单被套。甘小静的丈夫关宇在他们这个县级市里一个事业机构“担二锤”。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副职。但凡单位上有个吃饭洗脚……等等不能免的应酬,他都得安排,都得参与,都得经管。吃饭免不了喝酒,喝了酒自然会有味。虽然有时在会外边做保健和洗脚,但身上的酒味就不能免除。洗完了回家就想躺在床上,躺在床上就容易睡着。每当甘小静进了卧室,发现他浑身散发酒味,穿着袜子躺在床上,就会连拖带拉把他从床上拽起来,逼着他去冲凉、换睡衣,否则就去睡客房。她自己则换被子,装被套,说被子上都有了酒味。刚结婚的时候关宇还能容忍,娇妻嘛,谁舍得抛下自己的娇妻去睡空床?可后来不行了,在外面累了一天,酒也喝了,脚也洗了,就算身上还有酒味,但正是最疲乏的时候,哪还能有精神去冲凉啊?后来一遇到单位上有应酬,回到家他就直接进客房,不让甘小静嫌他身上的味。甘小静呢,也不在嚷着拽他换睡衣、冲凉,只是隔三岔五的换洗客房的被褥。   甘小静一只手提着床单,一只手举着手机听康采妮说话。康采妮的话,像一只网眼细密的筛子,一句句从甘小静的脑子滤过,又通过她的手传达到提着的床单。床单在甘小静手里,随着康采妮谈话内容的深入,被左旋旋、右转转,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最终被捻成一根越来越细的“布条”。往左的时候“布条”迅速展开还原成床单的一角;往右的时候,随着甘小静手的用力,这床单一角很快又成为一根“布条”。这一切,是因为康采妮在说乔方舟。乔方舟,这个曾经让甘小静做过许多五彩斑澜的梦,又在现实的严峻中走出甘小静梦境的人,再一次,通过康采妮的嘴,进入到甘小静的生活。   刚认识乔方舟的时候甘小静才二十岁出头。那时候乔方舟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经常搂着她的肩喊她的小名。甘小静小时候病殃殃的,乡下的奶奶来带她,怕她长不大,就给她取了个拗口的小名,寓意让她像小猫小狗那样轻松成长。但爸爸妈妈嫌小名土,每次都是叫甘小静的大名,后来奶奶回乡下后,除了甘小静自己。就没有谁记得甘小静还有那样一个小名了。甘小静记着自己有这样一个小名,其实是惦着奶奶,从小她匍在的奶奶怀里,听着奶奶的故事入睡。奶奶是个精明讲究的乡下老太太,时常把打来的皂角放进一大锅水里,又把她和甘小静睡的床单被子放进去,煮热了再倒在大木盆里用手搓。床单被子晾在横穿院子两个对角的铁丝上,阳光照耀下吹过的和风里,有一股皂角的味道。这一种味道和奶奶一起存留在甘小静的脑海里。和乔方舟谈恋爱的时候,甘小静曾和他一起去城西的城墙边看过,那棵曾经带给甘小静无数记忆的老树,已经被岁月的利刃挖空了一大截树干,伸向蓝天的枝丫,虽然极力向上伸展,但那斑驳的树皮,裂开的树枝已经昭示着它的枯竭。甘小静已经不能再有皂角水来泡床单。而乔方舟却知道了甘小静有个用皂角水泡床单的奶奶,和她鲜为人知的小名。奶奶活在甘小静的梦中,梦中的奶奶是甘小静甜蜜入睡的港湾,甘小静把这个港湾告诉乔方舟,还把自己拗口的小名也告诉了乔方舟。   乔方舟非常乐意分享甘小静的这份甜蜜。甘小静的这份甜蜜对于他来说是十足的蜂皇浆,让他精神抖擞、朝气蓬勃。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在青春萌动的季节里,互相吸引着,依恋着。他们年轻、健康的身体里散发着无穷的活力,无尽的爱恋在彼此脸上焕发着耀人的光彩。很快,明眼的父母一下子从甘小静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精于人情事故、富有人生经验的两个中年人首先问的是乔方舟的出身。如同众多夭折的初恋一样,甘小静和乔方舟的恋情也没能逃脱如此的惯例。原因是甘小静的父母。一个城郊菜农家的儿子,怎么可能配得上他们唯一的娇娇女?他们老两口都是县城中学的教师,甘小静虽然师专毕业,但将来还会脱产去省城进修本科。像他们这样的书香门弟,怎么可能和一个菜农的家庭扯上任何瓜葛。即使乔方舟是一名县医院的外科医生又怎样?他的弟北妹妹还能少他少了牵绊?!甘小静的父母态度坚决而鲜明。   分手那天,天空下着毛毛雨。甘小静和乔方舟站在城郊废弃多年的城墙边上,虽然年代久远,城墙不见了踪影,但在城郊,还是能够从地下冒出的半截碎砖头,寻到多年以前的影子。他们俩站在雨里,谁也不说话,任由雨水滴在头发里,打在脸上,水珠一颗颗从脸颊往下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站了很久,乔方舟伸出手,在甘小静的头上摸了一下,手停留在甘小静头皮上的一刹那,他的嘴唇动了动,甘小静的心急切的跳着,其实她是希望乔方舟能够给她说上什么话的,哪怕一两句话,甚至半句。   但没有。两个人静静地站了很久。最后是越来越大的雨点,促使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开,默默地往回走。   乔方舟什么话也没有给她留下。甘小静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乔方舟离开了县医院的。是康采妮从深圳回来以后。甘小静读初中的时候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就是康采妮。那时候康采妮的母亲在县人武部招待所里当服务员,父亲在距县城几百公里一个煤矿里工作。康采妮经常在放学后去厨房帮母亲择菜,然后跟着母亲在那里混个肚饱再回去。初中时候的康采妮就特别“懂事”。她喜欢和甘小静一起玩,但也知道甘小静的父母不太喜欢她,近一步说是不太喜欢她的家庭。甘小静的父母就在她们就读的中学教书,两口子都势利、虚荣,表面上却是一股知识分子清高傲物的穷酸样。当然,康采妮不能这样对甘小静说。她是听她母亲和邻居大娘闲聊时说的。但她知道,她不能把听到的话告诉甘小静。即使,甘小静和她是最好的同学。像康采妮这种家庭,父母一般都把子女粗枝大叶的放养着,都过了上学时间,才会把子女送去学校。自然而然,作为甘小静的同学,她比甘小静要大两岁多。进入初中的少女,是会有很多问题向比自己大两岁的康采妮这样的同学请教的。这种请教,带着羞涩、胆怯、惊奇和不好启齿的寓味,甚至面对自己的母亲,都有点不好言说。康采妮就很荣幸地充当了甘小静的“良师”,并和她顺利地过渡成了“挚友”。甘小静很羡慕康采妮的父母整天忙于生计,而让她拥有绝对的自由。康采妮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有的“江湖义气”,这是从小生长于拘谨的知识分子家庭里的甘小静少见的,康采妮个性中的豪放,更是让甘小静觉得别开生面的一种人生态度。总之,康采妮,这个甘小静少女时代最好的闺中密友。让最后长大成人、结婚成家很多年以后的甘小静,在回忆自己学生时代的时候,非常庆幸在自己人生中最青涩的那一段时期,拥有了康采妮的友谊。   纵是后来康采妮初中毕业,丢弃了书包跟着南下打工的行列去广东、深圳。她们的友谊从来没有断过。她是第一个知道甘小静谈恋爱的人。读初中的时候,乔方舟和她们俩是一个班的同学。直到两人升入高中,各自大学毕业,分了工作谈起恋爱、分手。康采妮都是最知情的一个人。对于他们的分开,康采妮曾经在写给甘小静的一封信中说到:“你们俩是这世界上最怕对方受伤的人,我确信,在这世界上,没有谁能比乔方舟更能让你心动。”   很多年过去,甘小静在工作与家庭之间流转,渐渐明白面对的社会有太多太多高高低低的情绪需要应和,偶尔拾起回忆里的一丝线头,不免感慨,那个时候的康采妮,怎么就具有了那样一种阅尽沧桑的心态?具有一番洞察世事的眼光?她的悉世洞人倒底是来自于一种自然的天赋?还是来源于甘小静从未体验过的经历?   从康采妮初中毕业去了深圳,到上前年只身带着孩子回来,她出去的这些年和甘小静见面的时间还没有两人偶尔通电话的时间长。两个人的友谊看似聊胜于无,实则真正的心心相交。      2   康采妮在电话中告诉甘小静,乔方舟回来了。乔方舟和甘小静分手后不久,他就辞了工作去一个正在开放的沿海城市,在那里,他用一把娴熟的手术刀顺利地应聘到当地一家一份薪水颇高的医院。他用十年的时间积累了很多外科手术的经验和雄厚的资金,更学会了管理和投资。这次回来,多多少少带着一点荣归故里的味道。他带着家人和积蓄回来,是要让他的家乡、这个刚升为市级的县城拥有一家纯属私营性质的医院。从分手以后,甘小静从来没有和乔方舟联系过,关于他的消息:辞职、去沿海城市、结婚、生孩子……等等,甘小静都从康采妮那儿得来。很多同学和康采妮一直保持着联系,包括乔方舟在内。但凡同学间要有个什么活动,或自己有什么事,都会先找到康采妮。作为康采妮最好的同学,甘小静在这方面省心许多。不需要去刻意记活动的时间,也不用操心活动的安排。康采妮从来都不会把她忘记。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在某些方面对康采妮的依赖。而康采妮之所以能够让众多同学信任,大抵与她骨子里素有的侠义、周到有关。   想到要和乔方舟见面,甘小静心里不免有些为难。不去吧,显得她这个人太矫情;去吧,分开了这么多年,谁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还能不能和她有一点语言?这一次同学聚会,是乔方舟提议的,康采妮在电话中都说了,她已经通知了所有能联系上的同学。作为一直在本地生活的她,能有不去的道理吗?去和不去,貌似一个简单的问题,在甘小静心间反复盘旋。   聚会那天,康采妮早早地打来了电话。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缠绕甘小静几天的问题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康采妮说:都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他还念不念旧情?你就把他当作一个过去的老同学就行了!”也是,都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外面的世界把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甘小静这样一想,心里就释然了。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在甘小静看来棘手、举足轻重的问题,在康采妮那里直接算不上一个事。就是这一点,也让甘小静十分看重她和康采妮之间这一份经年未衰的友谊。   再一次见到乔方舟,在酒店的大厅里。“欣悦大洒店”,有着本市最好的厨师和音响最好、面积最大的多功能厅。甘小静的这一班初中同学,在毕业十五年以后,相约在这里聚会,甘小静知道,她今天能看到很多久未谋面的同学,更能看到这十多年来从未走出过她回忆里的那个人。是的,这个人一直在她心里,一直在她不曾轻易掀起的记忆之册里。尤其是这几年,乔方舟在她脑子里更具有了一种立体的形象,在她暗夜的长廊里,久久徘徊,不忍离去。当然,这是她个人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甘小静的长夜是如何混沌,谁也不清楚,乔方舟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潜伏。这是属于甘小静的秘密。她不会去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去想到告诉乔方舟。甘小静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衬衣,披一个白色无领的小外套,一条黑色高腰的直统裤。紫色的衬衣领子从外套里翻出来,庄重当中不失活泼。虽然孩子都已经六岁了,但甘小静看小去要比实际年龄小许多。有些不认识她的人,甚至还以为她没有结婚。她的身上有一种单纯的年轻,让她和很多同龄人比起来,显得小许多。她把自己的这一种“年轻”,归纳为自己对社会认识的肤浅。甘小静始终认为自己在纷繁的世事面前,是怯懦的、胆小的、举步维艰的。   乔方舟和一大帮同学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一进大厅的门,甘小静就看到他了。她和康采妮走过去,开心地和几个女同学们拥抱,甘小静仅用眼角的余光就发现乔方舟怔怔的看着自己。   聚会玩得很欢,喝酒、唱歌、跳舞、打牌。一大帮即将走近中年的年轻人,在这夜的屏障里放开拘谨,卸下伪装,尽情欢呼,大声歌唱。聊着让人捧腹的荤段子,说着学生时代对同桌女同学青涩的暗恋。甘小静和他(她)们尽情的跳啊、唱啊、笑啊……,直笑得两腮发软、直跳得脚跟发酸。回到卡座的沙发上,甘小静打开一瓶冰凉的汽水,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半瓶。真爽啊!平常在家里,关宇总不允许她喝冰水,说对身体不好。更不要说像这样猛烈的喝法。有什么呢?凭什么她就不能喝冰水?凭什么她的日子,就像那既不冒着滚烫烫的热气又不具有一丝凉意的温吞吞的白开水?甘小静一仰头把瓶子里的水全喝光。一下子打个冷颤。身上的热量一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真好啊!这一小瓶冰凉的汽水,就能浇灭体内所有的燥热。甘小静把玩着空的汽水瓶,心里想。   乔方舟的风霜洒在脸上,这些年的沧桑显而易见。甘小静回味着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乔方舟映入她眼帘的细节。喝酒的时候,他和桌上的每一个同学都单独喝了一杯,和甘小静也不例外。和甘小静碰杯的时候,他的眼神清澈而透明,这是甘小静熟悉的眼神。甘小静的记忆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败也败得体面而洒脱。十年前和甘小静分手,知道是甘小静的父母瞧不起他的家庭,怕他不能给甘小静美好的未来。他尊重了甘小静的选择,在这十年中,他从没有联系过她,从没有打扰过她平静的生活。这一点,甘小静心里对乔方舟存在着一种对于男人深深的信任感。      3   在本地的同学中,康采妮和乔方舟算得上是“老总”级别。康采妮从初中毕业去了广东,到前年只身一人带着孩子回来。身上的“味”已全然不是这个县级市里的女人能有的。她能穿着嫣红色的衣裳、披着大波浪卷的头发在街上招摇过市,鲜鲜的、艳艳的、散发出一种暧昧气息的红,绝不是一般具有黄色皮肤的女人敢轻易配在身上的。但康采妮能。康采妮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样,皮肤白皙、高高的鼻梁、光洁的额头,轮廓突出饱满诱人的双唇,前挺后翘丰满适中的身板,光鲜明艳极具活力。在色彩的运用和服装的搭配上,康采妮有着极佳的天赋。从三年前她只身带着孩子从广东回来,在市里的新城区开了一个品牌服装店,她的能干和美丽就跟店里的生意一样,让不少人眼红。但康采妮固然热情爽朗,在男女关系的处理上却极具分寸和尺度,否则,她不会在单身的这些年当中,有着那么好的人缘,又保持着生活的平静。这一点,甘小静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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