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一跪

　　　　 父亲去逝时，我记得我们姐弟四人都戴上了那种被冠以身份的白布帽：孝子。不谙规矩的孝子们被大人们教导着给一个个前来吊唁的人磕头、下跪，并且跪在父亲遗体旁的火盆边给父亲燃上几张钱纸。有几回看到班上同学在场，有种怕被笑话的感觉，想偷偷扯掉头上那顶白帽，终究没敢，怕挨骂。我注意到只要有人去逝，家家户户其实都是这样子的。长大了才明白，这是规矩、习俗，从古就沿袭下来的。　　 许多年后，八旬有余的老母无疾而终。当我举着那顶缝制简易的粗布白帽戴到头上时，一种神圣、庄严浸透每根汗毛，那是一种道义，一种责任。母亲，你走了，儿子最后还能为你做点什么。第一位吊唁者来了。泪爬过脸颊，我情不自禁地给来者双膝下跪：那是一份无声的答谢，感谢你朋友，能来看看我的老母亲。燃烧纸钱的火光中游移着母亲留给尘世的最后光环。泪眼中我分明看到了母亲与我们相亲相拥的点点滴滴。从来都相信母亲就是一棵不倒的树，树下我们拌嘴、纳凉、做下错事挨打被骂、爱到老师表扬、邻人夸奖……树倒了，留下漫延、蒂固的根。跪满一地的儿孙，像溅落满地的珠子，每一分子都是根的一脉，都有着与树相关的悲喜故事，这份爱意，这份恩泽，是孝子跪还得起的吗。拜唁母亲的人很多，我们姐弟一一还以跪礼，很虔诚地。　　 社会在变更中进步，许多丧葬习俗中的礼节都被从简，有的甚至删除。可孝子一跪还是在乡人中流传了下来。因为它不仅仅是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