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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红颜莫

时间:2020-04-13 00:11
  他沿着他的记忆走。   他沿着他的脚步走。   所有人都选择离开,   我在记忆中等着你回来。      1   我在夜行车漆黑的车厢里写下上面的话。粗黑的钢笔写在我的手掌上。是凌晨一点。我从一座城市流向另一座城市的途中。   我受那座城市一所高中的邀请,去做老师。那里曾是我熟悉的。我离开那里刚好十年。十年前我是那里的一个青涩大学生。毕业回乡倏忽已十年。时光如飞。   十年前我是什么样子呢?十年前我刚刚二十岁。十年前我因为与男友分手而和很多个男人****,因为要填补那份寂寞。十年前嚣张的烫着爆炸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十年前依旧相信爱情。   在那之前的一两年里。一年还是两年我已经忘记了。我遇见一个带走我一切的跛腿男人。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但是很迅速的,他像一片秋日飘落的黄叶一样以一种悠然的姿态从我面前一晃而过掉入茫茫人海。看不见,找不到。   十年之前。很遗憾十年之前我已经是一个同性恋。就算我站在讲台上已经十年,我依然还是。   再过一个十年。我依然还是。      2   那四句话,我用做了我正在构思的一个小说的开头。我一直相信不论如何怪诞的形象在现实中都一定有其原型存在。小说家只是将某些人的生活做一番记录而已。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在故乡的那个私立高中教了十年的语文。几个月前,全省成绩斐然的私立中学有一个联谊研讨会。因为我带的那些班的升学业绩,我被这座城市首屈一指的私立中学育才高中高薪聘请。育才高中的的升学率一直是市内那些公办学校望尘莫及的。主要原因就是招揽各地的学术精英。我从故乡南城回到上大学的莆城,命运转了个圈回到原地。若说是重新开始,却已力不从心。一切只能是个停顿。   时光入流沙,堙没所有的坚不可摧。这座城市里曾上演的一切。聚合离散,爱恨情仇,喜悦或悲伤。都烟消云散。   新交的男友说我不够爱他。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男孩儿。稚气未脱。偶然间他翻阅我十年前的少年涂鸦,得知我曾与人许多的死去活来。于是时常抱怨。我告诉他,漫长时间的打磨,终使人激情退却。谁都无法回到少时的激扬以至不顾一切。很少有人可以一直满腔热情的对待感情。   这话,是我当年以相同的抱怨对待那个叫做罗文轩的男人时,他说给我听的。从那以后我明白,不能对谁抱有太大希望。不要对这个世界抱希望。它们都只会让你失望。   纵然如此。所幸我还能确认我爱着这个二十一岁的男孩儿他也爱着我。他叫林。   而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那个叫做罗文轩的男人决然转身离我而去的时候的那个广场。正是现在汽车路过的这个广场。五月,广场里的菖蒲花开得正艳。   莆城,我回来了。      3   很多故事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有一个好的开始。有多少有头无尾的故事都腐烂在了肚子里。不是它们没有价值。而是找不到说它们的切入口。大多数的说故事人总沉湎于虚构。然后把文字砌成一道花墙,只让人赏心悦目。   但说不出来更好。说不出来的过往就是没有发生。所以我与这个城市素无瓜葛。   我所将要执教的那个高二的班级,据说是全校最特殊的一个班级。我自告奋勇的接下这个班。校长特地交代,里面的很多学生都是单亲或者孤儿,心灵敏感脆弱,要小心相处。最后他说,如果你执意要去接这个班,你就不能再教你所擅长的语文。那一群学生离不开他们的语文老师。我知道校长的意思。于是就放弃了我教了多年的科目而转去教政治。同时我也对那个他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起了莫大的兴趣。      4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我去与他们的旧班主任交接工作。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满屋的烟雾。缭绕的烟雾后面一个中年男子近乎蜷缩在办公椅上,看不清面容。他似乎微笑了。让我坐下,然后起身去整理班级资料。   他右腿有残疾,是个跛子。   他在烟雾中俯身过来,我看清楚他的五官排列。眉目间有笑意。嘴角微翘。落拓邋遢。   这是这个班学生的基本资料,你收好。他发黄的右手食指指点在那资料夹上。礼貌得体而又善意的微笑就像是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   我清楚的看到他衣服袖子上的油腻和脏污,以及脸上干燥起的细小皮屑。这一刻他离我这样近。是十年前也不及的近。一如十年前的落拓。浑身散发出与众不同的光晕。实际上我与他也仅仅是一对十年前偶遇过一次的陌生人。只是经历越多,越觉得他当年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留在了莆城。   他一瘸一拐的再次回到那个硕大的办公椅中去。脸就再次湮没在氤氲的烟雾中,手指间的烟明明灭灭。想必是因为他教学业绩过于突出,在这样严格管理的学校里,这样不分时间地点的凶狠的抽烟,校方竟然不管。我低声说,十年前你不抽烟的。少抽些。对身体不好。顿了顿,我又说,生命经不起人的挥霍。   他似乎又微笑了。语气中有揶揄。生命本来就是用来挥霍的。长生不死也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挥霍而已。不是吗?他说完,剧烈的咳嗽起来。整张桌子都在跟着颤抖。   他的语气那样遥远。我忍不住问道,我和你认识吧应该。他微微一侧头,反问道,是吗?什么时候?年纪大了,就容易忘掉很多东西。他的语气淡漠的令人害怕。   于是我就告辞出来。或许他是真的忘记了十年前他曾讲了一个故事给我,在一个冬日的夜晚。他的一个转身也带走了我爱的那个男人。(详见拙作《那年樱花红似雪》)。   算了算了。记住过去是对自己的惩罚。我刚才看到,他的教案上写着颜行之的名字。      5   年级主任去二(13)班宣布换班主任的消息时,所有的学生都以不信任甚至敌对的目光盯着我。眼睛里满是揣测和疑惑。我对他们报之以友善的一笑。眼角的余光扑捉到教室最后一排一个长发男生。脸向北,头微低。只能看见他没有表情的侧脸。整个班似乎只有他对换班主任这件事情无动于衷。   我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满脸堆笑之后说道:我叫……   陆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那个长发男生霍然起身,带翻了他的课桌,倒在他前面那个女生身上。他摔门而去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中止了自我介绍。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学生不认识我。一个都不能少。我不能漏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年级主任追了出去。他喊的名字叫做罗栖。   我笑容不减。去扶起翻到的桌子,把散乱一地的罗栖的书整理整齐放好。回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我的名字:陆程。   我叫陆程。以后是你的班主任。我拿出一张纸,工工整整的写了这么两句话。放在了罗栖的桌子上。      6   接下来的相处不过是耐力和爱心的问题。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年少纯白,毫无机心,意气昂扬,感情用事。与其他孩子相比,虽说多了一些敏感和多疑,感情也脆弱。但正是这种对感情的不信任使他们之间疏离。倒也相安无事。   而少年罗栖冷的像一座冰山。他的思想游离在我的掌控之外。又像冰山一样难以攀援触摸。我多次试图与他交谈,但都被他拒绝。   工作之余,偶尔与颜行之碰面。他笑问,孩子们都还好管理吧。我点头说道,还好。他嗯了一声。说道,单亲家庭或者孤儿容易将痛苦放大,缩小他们遭遇的幸福。一定注意。要让他们试着去信任别人。我皱了皱眉头。说道,听说你带了他们一年多,为什么还没有改变他们那种阴影心理呢?这是时间的问题么?颜行之哈哈大笑。说道,我小看你了。他突然走近,低声说道,你相信命运么?有些人的阴影是根植在心灵上的,无法治愈。就算你靠自己的能力让他们学会了信任,他们的信任也只针对你一人。   他再次大笑。况且,这个世界污浊肮脏。人出生的时候上帝和撒旦并没有在他们的额头印上天使或者恶魔的烙印。你引导他们去信任,又如何让他们去辨别呢?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只能随他们的便。   说罢他大笑着离去。而我黯然。有些人,不是他们遗弃了社会,是社会遗弃了他们。而他们自己又自暴自弃。   便如同同性之间的婚姻权利一直得不到正视。是因为社会不给他们这个权利。而他们自己习以为常,就变得苟且且麻木。不再为争取自己的正当利益而斗争了。      7   几天以后学校组织老师们去听公开课。听的正是颜行之的语文课。我特意坐在了罗栖身边。在颜行之的课上,他显得很驯服。安静的做着笔记,专心的听讲。偶尔抬头看向颜行之的目光里,竟混杂着崇拜和欢喜的光芒。这深深令我震撼。这种情形并不单单出现在罗栖身上。几乎所有的学生在面对颜行之时目光都近乎虔诚。然而,我还是在罗栖眼睛里发现了与其他人不同的东西。   那甚至,是一种爱慕。   我忽而想起幼时家里养鸡。有一只鸡雏病的快要死了。父亲让我拎着已经一动不动的鸡雏扔掉。我掉着眼泪把认为已经死了的鸡雏扔进水塘。谁知它并未完全死去。感受到冰冷的塘水以后,嫩黄的小嘴竟然开合起来。我嚎哭着让父亲把小鸡又打捞上来。我记得当时外公对母亲说,这孩子不正常。   我当时近乎女气的细腻感情,懦弱的仁慈,都落入他老人家眼里。人的一生,早有预见。   而罗栖看向颜行之时那似笑非笑的嘴角,是不是也昭示了什么呢?   讲课结束的时候,颜行之留了作文题。他龙飞凤舞的在黑板上写:   老来多健忘。有些记忆在慢慢远离。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将它们抓住。   他让学生们就这句话,谈谈自己的看法。我微微一笑。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不知道这群十六七岁的少年,是否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呢。      8   我很想知道,那些少年于这句话的想法是怎样的。几天之后,我特意到颜行之的办公室去,向他讨要那些少年的作文。厚厚的一沓。   实际上在高中生中很少有人看过白居易的这首诗。而作文题目除了写“我最熟悉的人”之外这样老旧的题目外,出的一般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特别是高招作文。并不是让人去写作文,分明是让学生去猜出题人的心思。其实出那种寓意模糊的作文,还不如让写“我最熟悉的人”。写同一种内容反倒容易显示出考生的语言文字功底的优劣高下。反正都是命题作文。切题成为高考作文的一个难题。   这些少年写的文章亦是千奇百怪。然而其中对生活、人世甚至文字都有自己的真知灼见。命运给了你缺陷,一定会以其他方面的出众来作为补偿。没有亲情幻象的束缚,他们更容易看清世界的本质。   罗栖的本子上字迹刚劲。然而一笔一划之间并不循规蹈矩。翻开,上面赫然只有一句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我吃惊的抬头看颜行之。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莫辩。我轻轻的将这一首诗念出来。他夹着烟的右手顿在半空。   你看的是罗栖的本子吧。蓦然,他掐灭烟,说道。   是的。我说。   这孩子面目不像他父亲。脾性倒是很像呢。颜行之无所谓的笑笑。眼前的烟雾逐渐散去。他的面容渐渐清晰。   他的父亲?哦有点疑惑。罗栖的资料上注明:孤儿。早年父母离异。归父亲抚养。后来父亲失踪。母亲再嫁。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监护人:罗卫国。   罗卫国?这个名字并不存在于记忆。可颜行之好像和罗栖很熟悉。忽然之间,我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罗栖……是他?难道是他的儿子?   颜行之笑了。他的父亲,你和我都很熟悉。罗栖是罗文轩的儿子。罗卫国是罗栖的祖父。罗栖是上了高中以后才改的名字。他原来叫做罗念行。   我释然。随即苦笑。念行。念行。他罗文轩念念不忘都是你颜行之。我愤然离去。出门之前问道,你不是说我们不认识么?又说你忘记了很多事情。   记性太好,总是负担。不能遗忘,只好佯装遗忘。自欺欺人,权当告慰自己。他说着,又点了一根烟。   我想到那句君生我未生。说道,罗栖对你的感情很复杂,你要处理好。   他笑道,一切不过应天命。与人的纠缠种种都是命定。他若笃然,我亦无法。   我讶然。你不会不顾念你们之间的师生关系而对他……   他依然只是笑。你把我当什么人。若无感情,任他再如何,我也会拒绝。若我爱他,早带他远走高飞。我生性就是如此,你放心。      9   我准备找罗栖谈谈。听颜行之口气,罗栖必定曾经对他表达过什么。既然如此,大家不妨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将话谈开。同性恋始终是个泥潭。不能让罗栖在其中越陷越深。   谁知第二日,男友林从家乡过来。事先并没有通知我。当他打电话说他已身处学校时,我大为惊讶。过去寻他。他嘻皮笑脸。说是想给我个惊喜。我也只能一笑了之。带他回我的单身宿舍。路上碰见同事,只好编谎说是家乡表弟,来莆城玩。   碰到颜行之。他笑得暧昧而又若无其事。我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好像一直是单身。并没有结婚,身边也没有隐匿的或者明显的男性伴侣。   那一天我把罗栖叫道办公室。我倒了一杯水给他。他不接。但神色并不如以往那样抗拒。他抬头,眼神灼灼。陆老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请你将那些想要说的话统统从脑中删除。说了也没用。   我一愣。随即问道,是颜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吧。他的头扭向一边。额前的发梢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弧度。不肯定也不否定。等着我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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