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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爆炸即将发生

时间:2020-05-12 02:13
  一缕夕阳,透过镂花窗帘,在绛紫色的地毯上,玫瑰色的沙发上,投上了一道长长的猩红色光影。   光影中,一位年近花甲,衣着朴素,然而却遍体发福的汉子,翘着二郎腿,舒适地倚躺在沙发里。他慢慢地品尝保温杯里泡得酽酽的,飘溢着芬香的红茶;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不时有节奏地轻弹着杯子,腿也随着轻微地晃动。那神态,极其安祥、悠闲、怡然自得。一丝欣慰而又满足的笑容,浮上了他的胖脸。   是的,这个现代化的高能源电子机械厂是他——何大罡,这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工农干部,这个曾被人们称之为科盲的时代落伍者一手创建起来的。   在那个社会结构急剧变革的年代里,四个现代化的滚滚洪流中,许多和他同时参加革命工作的老干部,都因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而无可奈何花落去,先后把权力移交给了有学历的年轻一代,退出了历史舞台。只有他何大罡凭着独特的聪慧与才干,尤其是凭着他那套惊人的权宜应变本领,才硕果仅存地不仅没有被淘汰,反而一跃而成为一个具有“高等学历”的现代化企业管理能力的厂长,工业干部中的佼佼者。他不仅顺利地创建了这座现代化的电子机械厂,而且还成功地在厂里推行了一整套科学的管理制度,使工厂的产值年年上升,连续十二年被评为省、市的先进单位。   当然,这里面也有着全厂职工的功劳,尤其是以总工程师柯恪为首的工程技术人员的功劳。但,若不是他当年把柯总从牛棚里解放出来,并委之以重任;若不是他调动科技人员的积极性,鼓动工人的劳动热情,并把这几种力量拧成一股绳,他们又能有什么作为呢?由此可见,在一个现代化的企业里,一个好的领导是何等地重要!   何大罡想到这里,无数动人的往事重又一一浮上脑海,眼前仿佛呈现一本汇聚着他的心血和汗水的功劳簿。他不觉踌躇满志,陶醉在自己辉煌的功绩中了。   何大罡正点头晃脑,自得其乐地想着,他面前的遥控指挥台上的红灯忽然亮了,紧接着蜂音器响起一连串报警的“嘟嘟”声。   何大罡一怔,从甜蜜得令人欲醉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急忙抬头向电视荧光屏看去,只见上面不断新增的一组产品数字跳动了一下,在3249746上停顿下来(这个数字离今天的生产指针,也就是这个月的总指标,尚差254)。紧接着数字又消失了,出现了值班工程师小顾的脸。   “怎么回事?小顾?”何大罡问。   “热核反应系统出了点毛病,柯总工程师下令停机检修。”小顾回答。   “需要多少时间?”   “大约五个小时。”   “砰”的一声,何大罡手中的保温杯重重地落在沙发旁的茶几上。滚烫的热茶溅出来,烫痛了他的手。他连忙拿出手帕,一边揩着手,一边着急地问:   “机器还能运转吗?”   “勉强还能运转。”小顾回答。   “那好。”何大罡放心地松了一口气,说,“告诉柯总,机器暂不停止运转,待一个小时之后再行检修。”   “可是……”   “可是什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本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又只剩下五分之一了;而我们的生产指标却还差那么一点。”   “可是柯总说这样会有爆炸的危险……”小顾为难地说。   “傻孩子,一个小时怕什么?快去执行吧!这是我的命令。一个小时,只要一个小时……”   何大罡的话还没有说完,忽听见“当啷”一声,外间的女秘书把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啊……”紧接着传来她一声短促而又惊恐的喊叫。   何大罡皱皱眉头,不满地转身向外间看去。倏地,他像被一种什么神奇的力量从沙发里拉了起来,肥胖的圆脸被拉成了长条,大张着嘴,惊骇万分地瞪视着前方。原来他看见了他自己,哦,不,不!应该说是另一个何大罡,正通过外间呆怔得像木偶一般的女秘书身旁,径直向自己走来。在他的身后,步履蹒跚地跟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戴眼镜的干瘦老头。那就是厂里的总工程师柯恪。   新来的何大罡向何大罡随便地点一点头,似主人一般舒适地往沙发上一坐,对随后进来的女秘书说:“呆站着干吗?还不快给客人倒茶!”那姿态,那声调,那语气,就与何大罡平时一模一样。要不是他自己明明白白地站立在这里,他也真会误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   直到女秘书愣愣地给客人端来茶水,何大罡才从呆怔中清醒过来,惊讶地问:   “你是谁?”   “我就是你——高能源电子机械厂的党委书记兼厂长何大罡。”新来的何大罡微微一笑,亲热地说。   “我?”何大罡一下跌坐在沙发里,连连摇头说,“不,请别开玩笑!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是的,我就是你。”新来的何大罡坚持说,“是你灵魂中那个正直,严肃,襟怀坦白的何大罡。”   见鬼!现实生活中,难道真有古代神话传说中那种灵魂出壳的现象?何大罡不觉征询地向柯总工程师看了一眼,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回答。但柯总却耸一耸肩,两手一摊,表示他与自己一样,也弄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新来的何大罡却不给他以思考的余地,立即单刀直入严肃地说:“现在,廉价的虚荣蒙住了你的眼睛,盲目的热情冲昏了你的头脑,再加上可耻的自私,使你日益骄傲,固执,自以为是,以权威自居。结果是脱离了群众,违背了科学,竟然下了这样的混账命令,要冒着厂毁人亡的危险,去追求一文不值的虚荣……”   “住口!”对方的话激怒了何大罡。他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说,“你到底是谁?有什么权利这么指责我?”   “因为我是你灵魂中正直而严肃的化身,所以我责无旁贷,要来提醒你,把你从危险的边缘挽救过来。”新来的何大罡也站立起来,毫不相让地说。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盯着何大罡,闪射着热情而坚毅的光。   天哪,!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呀?从那双眼睛里何大罡仿佛看到了自己遥远的过去。从前,当他还年轻力壮和年富力强时,不也曾为了坚持真理和正义,而不止一次地像这样在领导面前据理力争,直言力谏,与领导对抗不已吗?为此,他曾经吃过很多的亏……   何大罡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焦躁和空虚。他重新坐在沙发里,拿起保温杯,咕嘟咕嘟地一连喝了几口酽茶,伸手抹一抹嘴唇,苦笑着说:   “你知道什么?这个月只剩下五分之一天的时间了。停机五个小时,就意味着本月的生产指标无法完成,意味着我们厂保持了十二年的先进红旗倒掉,意味着全厂职工的超产奖金取消。而我,却是这个厂的负责人,这个厂的负责人!你知道吗?千斤重担压在我肩上。到时候,上级会因为没有完成生产指标而指责我,工人们也会因为取消奖金而抱怨我。而你,还自称是我灵魂中正直与严肃的化身,竟说得那么轻飘,容易……”   “不,你错了。”新来的何大罡冷静地说,“你这样做,不但会得不到上级的表扬,群众的拥护;恰恰相反,他们还会因此而责备你。如果你硬要不顾后果地一意孤行,到时候机毁人亡,那结局将会更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对方的话像一把利刃刺入何大罡的心,使他感到一阵惊悸。但他仍不服输,仍然挣扎着坚持说:“只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全厂的月生产指标。到时候我就会下令停机检修。那时,不要说是五个小时,就是检修五天也无关紧要。”   “可是你应该尊重科学。”新来的何大罡说。   “谁不尊重科学?”何大罡有点激动起来。他伸手扯开衣领,重又站立起来,振振有词地说:“你应该知道,生产是一门科学,政治和企业管理也是一门科学……”   “你错了!”新来的何大罡微微一笑,纠正说,“企业管理只是生产科学的一个组成部分。”   “就算是这样吧。”何大罡恼怒地挥动着手臂,大声说,“我询问了值班工程师小顾,机器还能运转。这说明故障并不严重,完全可以再支持一个小时。另外,我还可以去车间做一些鼓动工作,要大家采取一些安全措施,同时把效率再提高一些,尽量争取再缩短一点时间。要相信,政治一旦为群众掌握,就能转化为伟大的物质力量。”   “那也得尊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否则,就只能适得其反。”新来的何大罡冷笑一声,指指身旁的柯总工程师,说,“柯总是这方面的技术权威。我劝你还是先听一听柯总的意见。”   柯总点点头,慢斯条理地说:“是的,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固有的发展规律。无论是优秀的政治家、军事家或是科学家,成功的决窍都在于发现并掌握这一规律,依据事物的过去和现状推知它的未来。”   他接着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取出一只闪光的金属小匣子,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说:“这是我刚研制成功的一具科学分析仪。它能根据事物的发展规律,准确地预示出未来二十四小时,甚至更多一些时间内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是让它来作答案吧!”   柯总说罢又摆弄了一下小匣子。顿时,似神话一般的奇迹出现了:何大罡脚下的地毯,身旁的写字台,以及窗前挂着的镂花窗帘都不翼而飞。取代它们的是洁白的铺地瓷砖,满墙的仪表和操纵开关。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厂里的生产指挥枢纽——中心遥控操纵室。   “嘟嘟嘟嘟……”蜂鸣器响起了警报声,仪表中的一只红灯亮了。   柯总飞跑过去,伸手去关控制动力系统的电钮。何大罡正想起身阻止,那个新来的何大罡却抢先一步,一把拉住柯总的手说:“柯总,再等一小时,一小时!只要一个小时。”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来,似征询又像是戏谑地向何大罡眨眨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荧光屏上的产品数字在不断地急剧增长:3249746,3249846,3249946……   又是一阵报警的“嘟嘟”声,仪表中的第二只红灯也亮了。   “不行!得停机检修了。”柯总又去按电钮。   “不,不!”新来的何大罡又一次按住了柯总,急切地说,“再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只要二十分钟就完成本月的生产指标了。”   何大罡犹豫不决地站了起来,刚想迈步过去干涉,听了这话又重新坐了下去。   “我是总工程师,要为安全生产负责。”柯总大声说,想用力挣脱自己被抓住的手。   “我是党委书记兼厂长,我要对国家,对全厂工人的利益负责。”新来的何大罡用更大的声音说,同时把柯总的手抓得更紧了。   于是,他们两人扭作了一团,互不相让地僵持着。何大罡几乎可以听到他们急促的喘息声。   时间又一分一秒地过去。荧光屏上的产品数字继续急剧上升,眼看就要达到指针数字了。   “嘟嘟嘟嘟……”又是一阵紧急的报警声,仪表中的第三只红灯也亮了。   柯总工程师忽然像一头野牛似地暴怒起来。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甩开新来的那个何大罡,伸手去按电钮。可是。当他的手刚接触到电钮,还未来得及将它关上时,窗外忽然闪耀一片白光,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震跳起来。强烈的辐射光和冲击波毁坏了屋宇。柯总和新来的那个何大罡像两具玩具似地被抛了起来,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脸上身上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热核反应堆爆炸了——柯总预料中的这一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啊……”何大罡惊恐地呼叫了一声,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的脸。……   等何大罡把双手从脸上移开,重新睁开眼来时,刚才那可怕的一切,连同那个自称是自己灵魂中正直与严肃的化身的奇怪的人,都消失了。他仍然是坐在安谧而宁静的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只有他身旁的那只保温杯,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打翻了,渗漏出来的茶水,把茶几上那块洁白的台布弄湿了一大片。他对面的一张皮椅上,默默地静坐着的柯总工程师,双手还在摆弄着那只金属小匣子。   “我刚才看到的是……”何大罡惊魂未定,迟疑地问。   “你看到的是一种类似激光全息摄影的离子人,只不过我赋予了他正直的人的思想。”柯总回答说。   离子人是继机器人之后,现代科学的又一大发明。由于它们的电子大脑贮存在遥控指挥的控制台里,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只是一种离子光组,因而它与人一样,有思想,有感情,但却又似幽灵一般,有形无体,看得见,摸不着。   “那热核爆炸?”   “那是一小时内即将发生的事情,除非你立即撤销自己的错误的命令。”柯恪总工程师把那只闪光的金属小匣子收进皮包,慢慢地站起来,向何大罡点点头,接着迈着迟缓的步子,蹒跚地向门外走去。   何大罡怔怔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直过去了许久,才猛然清醒过来。他三步两步地跳到遥控指挥电视荧光屏前,对着里面的值班工程师小顾大声急喊:“快,快!我命令:立即停机检修。”   “早停机了。柯总正在指挥检修。”小顾回答。   何大罡这才发现,那标志产量的一长串数字仍然停留在3247726上。原来在这一段时间里,机器根本就没有运转。他仿佛受人欺弄了似的,忽又感到一阵懊丧和恼怒,问:“谁的命令?”   “咦,不就是你吗?刚才你和柯总一起来到这里,是你亲自下的命令……”   “什么?是我……天哪!”   何大罡颓然一下跌坐在沙发里,又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的脸。在那一缕透过镂花窗帘投射进来的猩红色的夕阳光影中,他那双保养得很好的白皙细嫩的手,似风中的树叶般簌簌地颤抖。他的心在痛苦地惊悸着。他仿佛觉得自己已跌进一个深渊,并且还一直在往下沉,沉……   啊!多么可怕。难道他也到了被这个时代淘汰了的时候吗?他是否也应该像从前的许多老战友那样,乖乖地拱手把权力交出去?哦,哦,不能,绝对不能!当今中国社会,有权就有社会地位,就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为此,他曾经作过多么艰巨的努力,付出多么重大的代价。来之不易呀,这权力实在来之不易!他决不能轻易地将它放弃。是的,决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牢牢地把它抓住,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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