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触摸温暖（散文）

　　父亲的生日到了。我早早就在心里筹划，回趟老家陪陪父亲。电话里询问父亲，虽他嘴上强硬说不兴做寿，但从那高兴的语气里听得出，心里是想我回去的。　　 自从母亲走后，留下父亲孤苦伶仃，熬过这些年。为生计，弟弟弟媳外出打工，父亲自己不嫌老，毅然担起带孙儿的责任。这可难为了父亲，极少做过家务活的他，煮饭、洗碗、洗衣、拖地等一系列繁琐家务，都得自己动手，甚至家里的饮用水都是他蹒跚着一步一步扛上七楼。近两年来，父亲勤于走动，脚上的关节炎虽有好转，但双手却颤抖得厉害，夹菜就跟筛糠似的晃个不停。我心里无限愧疚，那都是父亲当年为挣钱送我们读书，大冬天脚泡水里帮人犁田落下的病根。　　 看着父亲日渐佝偻的背影，心里酸酸的，记忆中那个英俊潇洒的父亲已被时光无情掠走。儿时对父亲的敬畏如今却只化得一种怜爱。　　 小时候，父亲待我们是威严的。学习上奖惩分明，成绩差了，不但需写保证书贴墙上，还得被乖乖罚跪。同小伙伴吵架，不问青红皂白，先是来顿凶骂。偷人家东西，那是“刑”罚之最，用软竹片打手板心，让我们长记性。　　 哥在父亲严厉管教下，成了村里第一个光宗耀祖的大学生，乡邻们无不羡慕，赞叹父亲教子有方：教鞭棍下出人才。父亲算是扬眉吐气。但成长了的哥哥却对父亲略有微词，说父亲对他管教太严，以至变得胆小怕事，连体育课上鞍马都不敢跳越。父亲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悻悻受挫，但仍我行我素，鞭子育人。　　 小时的我，调皮捣蛋爱招惹是非。父亲管教再严，我也只是表面敬畏，心里一点不亲近他，反倒粘着一直爱跟她对着干的母亲。　　 印象中，父亲脾气刚烈暴躁。生活中的他总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身份待母亲，日子过得磕磕碰碰小吵不断。一次，家里灯泡坏了，母亲没找到窍门换不来。父亲不但大声奚落说她笨，甚至还怂恿我及弟弟跟着取笑母亲的笨拙。那次母亲泪花花，伤心之余，不忘私下点着我头训我：你一个妹儿家，凡事不帮妈妈说话，全家人都帮你老汉。看到母亲眼里的哀怨，在那个似懂非懂的年龄，我似乎理解了母亲，从而坚定地站到母亲的队列。　　 吵归吵，闹归闹，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忠贞不二。但随着周遭恶劣风气的熏染，父亲对母亲有了情感上的隔阂与偏颇。我看到母亲眼里的哀怨，对父亲新添不满。　　 零六年母亲的突然病逝，成了我心底无以言说的殇。我一直恍惚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却忽视一旁早已苍苍白发的父亲。一天他对我及弟要求，他不要呆在广东，说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孤单，他要回去陪她。那刻，在一片空茫的遥望里，我第一次在父亲身上触及到一种情愫，那是一份温暖的疼痛。他的心，在母亲那儿。　　 回到家里，有母亲遗像作伴，父亲的状态慢慢变好。我们回到老家，感觉仍有母亲在时的温馨。看到树上灿缀的李子，我忍不住来点小时候撒娇的故作，指着李子说想吃。话音落地，父亲欢喜地一攀而上，猴急地给我摘李子。弟在树下爆吼：哎呀爸！还以为自己年轻嗦，都六十几的人了，摔下来怎办。片片绿叶晶莹玲珑，摇曳生姿，心里一阵暖流涌过。父亲不是不爱我，他的疼爱，来得深沉。　　 冬月初二，我的生日到来，父亲从老家打来电话祝福，我惊喜万分。以为最疼我的母亲走了，除了老公，我的生日不会再被人记起。那刻，我又一次泪花连连。与父亲，更多了些亲近。　　 看着父亲孤单一人，也曾希望他找个合适老伴，彼此照应。但父亲犹豫之余，终就放弃，他知道家里有人不乐意，怕多添个拖累。父亲的血气方刚荡然无存，性情变得温顺。他见我为他不平，安慰我道：算了，一个人过习惯了，习惯了。　　 父亲最终找到属于他的晚年乐趣，除了带孙儿，闲暇时间就是垂钓。乡村河塘里的鱼，当然是原生态的美味佳肴。父亲打心眼里偏爱我了，最初，为了让我和女儿能喝上新鲜的鲫鱼汤，他清晨就出门钓鱼，然后坐上两个小时的汽车，一路颠簸送鱼来。当然，装来的鱼仍有许多缺氧死掉。后来，父亲干脆把钓来的鱼趁鲜剖腹冷藏到冰箱，抽周末再送。跟父亲聊鱼趣，他是满脸笑颜。为了父亲，我特意买了几根价格不菲的鱼杆送给他，父亲心花怒放爱不释手。其实，不管我为父亲花费多少，那份绽放在他脸上的快乐以及他对我的真心疼爱，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我安然付出，开心享受。　　 一恍，父亲七十一岁高龄。我订了蛋糕，提着它去见父亲。见到父亲第一眼，就知他刻意为讨我欢心，穿着我买给他的衣裤。上衣是长袖条纹衬衫，裤子是棉质西裤。那是翻箱倒柜找出的衣裤，像是被揉进开水里煮过，皱巴得厉害。心酸不已，一看那穿着，就知是个没人照顾的老人。可怜啊，我的老父亲。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又一个六月，又一个“父亲节”来了，老树愈发枯萎，老人古稀徘徊。　　 近段时间，耳闻众多关于老人的悲惨景遇。河南鲁山养老院失火至三十几位老人失去生命；“东方之星”客轮沉船失事又至四百多位老人遇难……生命脆弱瞬间如风。唯愿做儿女的，莫让等待成遗憾。　　 “家有老，是个宝。”老人，与其说是儿女的负担，不如说是儿女心中的一抹亮丽之光。他的一句自语唠叨，一个收拾房间的微小动作，一副对着电视机傻乐呵的憨态，于我们，都是一种温暖的遇见、幸福的美满。那份慈祥，那份单薄，那份沧桑，那份疼痛，就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生生不息，照亮冷漠人生，温暖风雨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