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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舟】年味(散文)

时间:2020-07-21 00:42
  眼看着旧年的光阴已经被烧到了尾巴尖,我还在按部就班地生活。日子虚空如昨,不知谁喊了一句,“快过年了呀!”快过年了?我有些恍然,有些事情是不是也要按着程序过一过?   雇家政,擦扫了房尘。把要洗的窗帘,被褥全送到干洗店,剩下些贴身用的衣物摊给了洗衣机。开车去了几趟超市,一应吃食,生的熟的现成的,样样俱全。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各类穿戴佩饰,快递小哥上门一一送来。对联、窗花,市面上全有现成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双双摞摞的买,把屋子、柜子、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心却空空的摸不到年的边。望着干净得有些清冽的窗,听着窗外飕飕的风,刮着寂寥的年,一步一趋。我陷落在沙发里,按着摇控器,一个频道接一个频道地换,百无聊赖。“儿子,盼望过年么?”我随口一说。   儿子沉迷在网络里头也不抬:“随便。”   呵呵,这么淡然。不怨孩子们不识年滋味,连我们也觉得,这年,除了把细水长流的日子浓缩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到底是物质基础太丰满,精神基础太骨感?还是社会发展太快,人类灵魂跟不上?那些盼望、欣喜、温暖而盛大浓重的年味道怎么找不到了呢?我们的年味究竟去哪儿了呢?   记得一位朋友,身价上亿。每逢饭局,他总是对满桌子菜略尝便可,饭也吃得较少。起初以为他是为了控制饮食,后来才发现,他自己做饭时,菜也不多做,一荤一素合理搭配便可。饭也不多做,一人一碗便好。吃起来总是津津有味,且碗底不剩一粒米,盘子里不剩一片汤。我很奇怪,这能吃好么?能吃饱么?笑他为何如此吝啬?他说:“无须顿顿吃饱吃好,再好的美味,浅尝便可。不要把人的味觉一次撑倒,留一些念想,下次吃起来还会觉得有馀味。”   还听说过一个母亲,因家里贫寒,儿女众多,每次买回来好吃的,母亲都要藏起来,每次只给孩子们每人分食一点,隔一段时间,再分食一点,孩子们每次都吃得意犹未尽,解不了馋心,总是忍不住向母亲哀求,再多给一些吧?母亲就是不给,时至孩子们长大成人了,仍然对那些年吃过的食物情有独钟,不肯舍离。那个母亲就是外婆,那个孩子就是母亲。母亲深有所悟,以至于后来我们姐弟三个,家庭条件甚好,母亲也沿用了外婆的方法。母亲总说,吃饭只吃七分饱,那三分的留白里,便有了回味,有了期盼下一次的遇见。那盼,愈久愈甘洌,仿佛儿时的一顿年夜饭,一身裁缝做的衣。   人真的是不经宠呵!当所有的感观被极致的舒适和满足冲击久了,便阻塞了肉身通往幸福的路径。也许,许多事情真的只适合“浅尝辄止”,才会让人意犹未尽的惦恋。那未尽的惦念里有深层的想象空间,就如同“相见不如怀念”的意境。隔些时空,隔些距离,再兑些想象,总是温暖而美好。掺了相思和惦念的味道也会愈发浓郁,仿佛每一次的遇见如初见。   记得那些年,刚近腊月,母亲便挽回一个沉甸甸的布兜里,从母亲欣喜的眼神里,猜测定是一摞摞的时新布匹。母亲从不告诉我们也不让看,一个人悄悄地藏起,我便开始憧憬着它的花色,以及它的成品。直到某一天,约好了的裁缝请进门来,母亲从箱子用双手轻轻地一匹一匹捧出来,仿佛捧着一年的欢乐与幸福。裁缝忍不住夸了又夸布料的美好,母亲脸上的笑纹深了又深。最开心的还数我们,欢呼雀跃地立在裁缝跟前,任他量过来又量过去。衣服做成的日子里有惊喜也有惆怅,喜欢的不喜欢的,总会在接下来的不眠夜里暗暗妥协,开始盼望穿上它的样子,幻想着穿上它穿行在小伙伴中引来惊羡的眼神。母亲说,吃罢年夜饭就让你穿,我的盼望再一次被吊起来,再一次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把新衣一件件叠得板板正正地锁起。小小的心便不由得惦念来惦念去,总跟在母亲身后问:“还有几天是新年呢?”   吃罢腊八饭,母亲开始琢磨哪天请师傅来准备杀猪,请来村里的长辈、近亲、邻居们来吃杀猪宴。吃完杀猪宴后趁着天气晴好,开始灌腊肠,晒腊肉、腊鸡、腊鱼。忙完了开始泡麦子。三五天后,麦子神奇地钻出一层尖尖的绿芽,母亲捏出一粒,放在嘴里嚼了嚼,“嗯,可以磨麦浆,准备熬糖。”招呼来左邻居右舍的婶子、姨娘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熬完麦芽糖又开始炒米花、炒瓜子、炒花生、炒蚕豆。炒完了开始做糖果。接下来开始磨豆子,做豆腐。豆腐做好开始坐油锅炸,炸豆腐、炸丸子、炸里脊肉、炸鱼……今天忙你家,明天忙她家,直忙得家家户户里的大缸小缸都装满,屋梁上,门檐下,挂起一串串。一堆女人忙得嘴也咧开了,脸也酡红了。那些天,所有的孩子们除了动用嘴巴和笑声,似乎顾及不了别的。那些天整个村庄都浸在美味里,浸在香气里,浸在欢笑中,一年卯着劲地清贫劳作似乎都是为了这几天。   年就这样被女人们、孩子们,忙着,笑着推了过来。   腊月三十的大清早,母亲更是得手脚不闲。洗菜、备料、生炉子、坐卤锅、剁鱼剁肉……我端端的那天不念热被窝,早早晃在母亲眼边。   “快,择蒜苗去。”   “多剥些蒜瓣。”   “把厅堂里的桌椅抬出去,趁着阳光,好好清洗清洗。”   “去!帮你爸裁红纸,写春联。把墙上的旧年画、对联、门神都请下来,换上新符。”   我帮父亲把写好的春联一副副摆在厅堂的地上,等到墨迹干透才能叠起来。父亲此时总要考考我的认字能力。“这个字读什么?这个呢?”我便得意地大声诵出来,父亲的眼里生出满足的笑意。快乐的年味慢慢升级。“贴对联喽!”父亲一声吆喝,我弟弟们一字排开站在院子里,端面糊的,捧对联的,拿门神的,恭恭敬敬地跟在父亲身后。父亲踩在高凳上,刷好面糊,背对我们伸出一只手,我便卖弄地按门的等级,上下联的位置挑选岀来递过去,看着父亲极认真地“审核”的背影,心便如鼓擂,直到父亲默不作声地贴上去,心里的小欢喜渐渐漫过了眼底眉梢。“快看看高低。”父亲话音刚落,我俨然一个大人的口吻:“高了、低了、再偏左点……”我得意地望向弟弟,那个时候弟弟是没有发言权的。   厨房里“咕嘟”声、“嗞啦”声合着各种诱人的香气直扑人鼻息,肚子里的馋虫一个劲地往外拱,忍不住地向那个土灶台望了又望。灶是土灶,垒成三锅连烧的长条状,靠边的是烧菜用,中间的是炖菜做汤,最里边烧开水。平日里只用外面,灶下放长砖隔开,有客人来才用两灶,只有过年时才开三锅。一阵柴火的“哔啵”声,一阵阵诱人口水的香气氤氲,母亲又在灶下招呼开了:“轮流洗澡吧,水开了几滚了!”奶奶早准备好了大木桶,罩上了不透风的塑料帐,只等爷爷端过热水来,奶奶便按着我们三个孩子一个一个洗干净。   幸福的年味终于越逼越近,母亲把满满的美味摆上了桌,关了厅堂的门,说是关财关福气不让冒出去。我穿着崭新的内衣内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洗发水香混合着通体的肥皂香、新布料的香,偷偷瞄着父亲把满桌子的美味旁摆上碗架上筷,然后一脸肃穆地点几柱香,对准厅堂正中的毛主席像三拜九叩后,插入条几正中的香炉上。一阵请祖先入席的念叨声中,隆隆的鞭炮声炸醒了所有人心中遮遮掩掩的欢乐和欣喜。父亲母亲喜笑颜开,爷爷奶奶坐上首,孩子们团团围住,那些平日里难得一做的麻烦美味早已占据了我的眼晴,只见父亲母亲一个劲的往爷爷奶奶和我们的碗里夹,至于父亲和母亲当时吃了没有,时至今日,我还是记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早在院子里最高的那颗树上挂起一盏灯。一阵隆隆的鞭炮声中,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裳,冲出家门,满载着一布兜的吃食和长辈们给的压岁钱,跳跃着,欢叫着,那沸腾的年味越过了那盏高高的灯,飘向了天际。   年,终归是年!真的还是要经过期盼、念叨、怀想,随着花开花谢的季节一点点萌动、发酵、蒸腾,才会愈发迷香。如同一坛陈酿,有了窖藏,才会醇厚,才能回味绵长。就像那些年的味道,我至今还未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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