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樊的快乐周末

　　老樊其实不老，不过才三十五岁。只是看上起有点苍老，额头上的皱纹很深，又早早谢了顶，可怜的几缕头发像切细的土豆丝一样，整齐地摆在脑袋上，两个瓶底似的镜片，呆呆地架在鼻子上，让人联想到木讷的老学究。　　 　　 老樊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尽管毕业于地方的二流院校，而且是自己不喜欢的财务专业。但老樊没有怨天尤人，只怪自己高考发挥失常。“读书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好的回报。”老樊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有了这种心态，老樊工作起来，要比一般人积极多了。尤其是结婚以后，媳妇为他生下一个大胖儿子，老樊更是不断鞭策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多赚钱养家，让媳妇、儿子过上好日子。可是，一转眼儿子都六岁了，老樊还是原地踏步，仍在公司的财务科做一名普通会计。　　 　　 上周五，高中时的班长打来电话，通知老樊周末参加同学聚会。可是公司正处在繁忙期，全体员工连续加班，已经两个月没有休息了。老樊没时间参加，只好婉言推辞了。班长在电话里说，他在政府机关部门任科长，马上就要提副处了。老樊听了以后，心里酸溜溜的。那个班长以前学习并不好，只不过有个当副市长的爸爸，老师也不免溜须拍马，把个成绩平平，能力平平的学生，提到了班长的位置上。老樊心想，人家有个好爹，锦绣前程，早已有人给设计好了。自己的爹是个工人，从事有毒有害工种，几年前就因为职业病死掉了。自己没法子跟人家比，这就是“命”！虽然自己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可直到现在，还是企业的小会计，哪有颜面跟“市领导”坐在一起？这样的同学会，不参加也就罢了。　　 　　 又一周即将过去了。周五领了工资和奖金，老樊心情不错。下班前，他又得到一个好消息：周六、周日放假。老樊像久在黑暗中的人，终于盼到了曙光一样，身体微微发颤，大脑一片空白。等缓过神来，他兴冲冲地回到了家。拎出在市场里买的好菜，在媳妇面前晃来晃去，那媳妇弄得眼睛都直了。　　 　　 “忘了买酒了，你去楼下超市买瓶酒，陪我喝点，我今天特别高兴。”老樊一反常态。　　 　　 媳妇蒙了，穿着大拖鞋，“踢里塔拉”下楼打酒去了。　　 　　 “儿子过来。”　　 　　 小樊抱着玩具走过来。老樊看着儿子天真的目光，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因为自己工作忙，没时间陪儿子，就连“六一”儿童节。都没能陪儿子去公园玩一玩。明天是周六，无论如何要带儿子去吃一顿肯德基，再去公园坐旋转飞机。　　 　　 “真的？爸爸。你明天带我去吃肯德基，还去公园玩？”儿子高兴地跳了起来，“爸爸，你说话一定要算数啊。”　　 　　 老樊重重地点着头。小樊兴奋地把玩具抛向空中，并且把这种好心情带入了梦乡。　　 　　 半夜，老樊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是公司副总打来的——“老樊呢。我岳母去世了，明天早上出殡。如果你有空就来捧个场。本来这种事情不该麻烦你的，但你知道的，我妻子家的亲戚少，这种事又少不了朋友来给老人家送送行。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我不会告诉一般人的，都是公司有头有脸，跟我关系不错的人。你在财务科表现不错，大家有口皆碑。你知道的，我也跟老总汇报过你的工作表现，只要你继续努力，以后一定有大发展……”　　 　　 放下电话，老樊心想：知道，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要随一份大礼，我还知道，副总是看得起我，这种事不能不去。明天早上，早去早回，不耽误陪儿子去玩就行了。　　 　　 老樊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又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是财务科长打来的，——“老樊呢，明天我大外甥结婚。你要是有空就过来聚一聚。本来我大外甥结婚，不应该麻烦你。但我想，咱们都是一个科室的，平时工作那么忙，没时间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家聚一聚，科室其他人都通知了，也都答应来了。这事不勉强，你有空就来，上午十点，海湾大酒店门口见。”　　 　　 放下电话，老樊心想：你大外甥结婚也告诉我？财务科长真是抬举我啊，就像平常一样，就是信任我，把大量的工作都交给我。明天上午必须要去，礼还是要随的。只可惜陪儿子玩的事，要推到下午了。明早跟儿子解释一下吧。答应孩子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老樊没等儿子醒来，就匆忙去参加葬礼了。没想到副总所说的“有头有脸，”跟他关系不错的人，几乎包括了公司所有放假的人员，就连打扫卫生的张、王、李、赵四阿姨都来了。老樊忽然觉得自己作为嘉宾，显得不那么尊贵了。除了随礼时，副总冲他笑了一下之外，压根就没有人搭理他。　　 　　 忙乎完了葬礼，老樊马不停蹄，又来参加婚礼。果然财务科的人都到齐了，坐在大厅一个角落的酒桌上。没有所谓的“欢聚一堂”，婚宴进行不久，大家就借口纷纷走脱了。老樊心想，反正自己随礼了，不吃白不吃，他旁若无人地又吃又喝，又跟几个同来参加婚礼的陌生人，扯了一些无聊的话。　　 　　 带着点醉意，走在回家的路上。老樊心想，儿子肯定等着急了。一个家长，哪能对孩子食言？孩子那么纯真，会把家长的每一句话都当作真实的。如果孩子发现自己被骗了，那他会怎么想呢？　　 　　 老樊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突然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高中班长打来的——“老樊呢。我的大侄子考上大学了，中午举行学子宴。我特地邀请你来参加。上学的时候，我们关系最好了。上次我组织的同学会，你没来参加。大家一个劲地念叨你，都说想你。我也很想你，希望你务必要来，地点是……”　　 　　 放下电话，老樊想：老班长身份显赫，还能记得寒酸的老同学，这份情谊真是难能可贵。人家这么给面子，咱不能不接着。去跟老班长叙叙旧，顺便解释一下，上次没能参加同学会的苦衷。　　 　　 老樊摸了摸口袋，很庆幸出门前多带了二百块钱，这次派上了用场。早去早回，天黑之前再陪儿子去玩也不迟。　　 　　 走进酒店包房，来参加学子宴的，还有不少老同学。大家在一起开怀畅饮，不亦乐乎。老樊被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兴致陡升，放开酒量，放出豪言：“一醉方休！”　　 　　 学子宴结束，老班长又提议去练歌广场。老樊深情地献歌一首，博得大家阵阵喝彩。之后，啤酒源源不断地端上来，又源源不断地流进每个人的肚子里。　　 　　 老樊终于支撑不住，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老樊被服务员叫醒时，发现眼镜腿耷拉在嘴上，口水流了一下巴。大家都已经散去了。他觉得脑袋昏昏涨涨，就像要爆炸了一样。　　 　　 天已经黑透了。回到家，儿子已经睡熟了，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伤心和遗憾。老樊打了一个酒嗝，心想：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带儿子去吃肯德基，去公园坐旋转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