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杨志卖刀（小说）

　　有词曰：虎落平原，龙游浅滩，天大英雄受磨难，吃尽白眼，实堪怜，惨！　　 话说那青面兽杨志，只因押运花石纲横渡黄河之时，恰值风大浪急，木船行至河心，浊浪排空而致船翻花石纲沉入河底。青面兽深知闯下了滔天大祸，如何敢回东京复命？只好远避他乡权且避祸。时日既久，听得京师传出话来，竟是赦免了他的罪，杨志心道：“整天蛰伏于这山村荒野之地，总归并非长久之计，七尺男儿须得讨个进身方好。”于是，他决定重返东京。　　 来到东京，自然要到太师府拜见高太尉。杨志见到高俅，战战兢兢地谢过太师不杀之恩，高俅一挥手，命杨志退下。　　 杨志寄居旅店之内，等候太师府让他官复原职的文书。然而，一天天过去，他引颈渴盼的文书却渺如黄鹤。杨志本是官府中人，岂能不知晓个中奥妙？他深知须得上下打点方可，可此时的他已是囊中羞涩，到哪里弄得打点的金银？他随身并无值钱之物，万般无奈，最终忍痛决定，将祖上所传的那把切金断玉、吹毛利刃的青峰宝刀给卖掉。　　 杨志既已决定卖掉祖传宝刀，自是心疼不已，一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天交五鼓，急忙起床梳洗完毕，草草用过早餐，复又打开黄绸包袱取出宝刀，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并无杂尘的刀鞘，那鲨鱼皮的刀鞘上紫铜镶嵌着一条扶摇直上的五爪金龙，龙爪下边镶嵌着朵朵祥云。　　 杨志手握刀柄，缓缓抽出青峰，但见青闪闪、蓝汪汪的，直如一条青龙相似，稍稍一动，青光熠熠，夺人眼目，杨志禁不住双目含泪，心中暗道：“宝刀啊，宝刀，当年，你跟随我祖老令公南征北战杀敌无数，未成想，如今却要毁在俺的手上，真的是辱没了祖宗啊！”　　 想到此处，他这个青面兽钢铁般的汉子，虎目之中竟然落下两滴泪来。杨志抚摸着宝刀良久，一声长叹，复又将宝刀轻轻归入刀鞘之中，将一根芦草插于宝刀之上，以示宝刀系出卖之物。　　 杨志收拾停当，手托宝刀径直向闹市走去。他急于将宝刀出手，便于沿途不停地吆喝叫卖。他的身体高大魁梧，脸面右侧有一块青灰色胎记，本就招人眼目，此刻满街吆喝叫卖，自是引得众人驻足观瞧。　　 虽然观瞧者不少，然而，在那宋朝年间百姓大都生活疾苦，谁有余钱购买这宝刀？他吆喝了半晌，无人问津，心中不免焦躁。此时，忽听有人高声问道：“兀那卖刀的汉子，你卖的是甚的鸟刀？过来拿与俺牛二爷一观！”　　 杨志心中大喜，暗道：“天可怜见，终于有人要买刀了，谢天谢地！”　　 他快步走到那人近前，但见那人肚大腰圆、身个粗壮，圆圆的脑袋上挽着一个发髻，胖嘟嘟的脸上闪着油光，两只小而圆的眼睛上边长着稀稀拉拉的两道八字眉，嘴巴下撇成一个八字，一看便知，此人不好惹。　　 杨志陪着小心，道：“好汉爷，你可是要买小人这把宝刀？”　　 那牛二眼睛并不看杨志面孔，只是盯着杨志手中的宝刀，道：“时下吹牛之人颇多，一把破铁片，也敢说是什么鸟的宝刀？”　　 杨志心中微愠，却也不便发作，道：“小人这把刀，端的是祖传的宝刀！”　　 “祖传宝刀？你祖上是谁？莫非是郑子明郑王爷？”　　 这话里，明显是在调侃戏耍杨志，杨志并不理会，道：“小人变卖祖传宝刀，已是辱没了祖上名声，复有何面目报出祖上名讳？”　　 那牛二冷笑道：“谅你也编造不出什么英雄豪杰的祖宗来，说不定你祖上是个杀猪宰狗的屠夫，也未可知。罢了罢了，二爷俺可没闲心管你家什么劳什子祖宗，你只把你的鸟刀拿来我看！”　　 杨志虽然怒发冲冠，却也只好隐忍不发，将宝刀交与牛二。牛二抽出宝刀一看，阴森森、冷飕飕的，闪出一道寒光，顿时，他的心中打了一个愣神儿，暗道：“果然是把宝刀。时下世道动乱，谁人肯将此等宝物出售？我若出银购买定要破费不少银两，我何不如此这般将这汉子结果了，宝刀自然归我，岂不便当？”　　 这牛二如何识得这是把宝刀？原来，这牛二也是练过几天武术之人，武二幼年之时，为其父逼迫，也曾受教于知名武师，怎奈牛二天生油滑懒惰，吃不得练武之苦，习得一些肤浅武术之后，便自以为武艺高强可以行走江湖，于是，偷偷离开师傅，到江湖上蒙吃混喝去也。牛二凭着口齿伶俐和几招三脚猫的花架子，居然办起了一家武馆，倒也收有不少门徒，故而他能够识得杨志这刀是世间罕见的宝刀。牛二主意拿定，道：“呔！兀那汉子，这刀你是从何处盗来，还不从实招来？若你将实话告知你家牛二爷，二爷我会网开一面，不予上报官府，若是冥顽不化，我定会擒拿你去官府，定你个江洋大盗之罪，轻则入监，重则斩首！”　　 杨志已是气冲斗牛，却依然耐着性子道：“此宝刀实是小人祖上所传之物。”　　 牛二道：“你祖上既是使用宝刀之人，想必定然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是否将那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也一并传授于你？”　　 杨志忍气谦恭道：“小人倒也习得三招两式的。”　　 “呵！那好，我倒要与你切磋切磋武艺，以验证这把刀是否确系你祖上所传。”　　 说着，他甩掉披敞，右手握着杨志的宝刀斜斜右垂，左手平指，左腿微曲跨前虚步，亮出一招起势。　　 杨志心内焦急，如何肯与他交手？便道：“小人所学，乃庄户人家土把式，怎敢跟好汉爷动手？还望好汉爷饶了小人性命！”　　 牛二听得，心中愈加狂喜，暗道：“这厮胆小怕事，且又不懂武功，我只需一招便可取了他的性命，这宝刀岂非分文不花，即可归于我手？”　　 心思既定，佯怒道：“如此说来，你是看我不起，不愿与我切磋了？难不成你想做我的教师，教我武功？那就请你出招教教你家牛二爷吧！”　　 牛二话到招到，一招力劈华山，宝刀闪着青光挟着风声向杨志面门劈来，杨志见宝刀来势凌厉，哪敢怠慢，匆忙间一式倒踩莲花，飞身躲开，连声高喊：“好汉爷为何如此？”　　 那牛二只是一招连一招地向杨志猛攻，口中随着招式同时不停地喊着：“请你教教我！我要你与切磋切磋！”　　 杨志一边躲闪，一边高叫：“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苦如此步步紧逼？”　　 那牛二只是一句话：“我就是想跟你切磋切磋！”　　 手里的宝刀招式愈加地狠辣起来，杨志看看呼喊毫无作用，也只得施展开闪转腾挪的防身避让功夫，与之周旋，围观人群开始骚动，人们议论着：“这泼皮牛二，平日里横行霸道只是拳脚打人，今日里，咋用刀砍人呢？”、“看这脸上长黑痣的大汉，好像不想跟牛二斗，要不，咋总是躲闪而不还招呢？”　　 就在人群议论纷纷之时，牛二的招数已经使完，杨志道：“阁下招数已尽，可肯停了下来？有话尽可说来，何须以死相博？”　　 杨志微笑着靠近牛二，牛二说道：“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那就交个朋友吧！”　　 杨志听得牛二愿意讲和便双手抱拳对牛二施了一礼，牛二见杨志弯腰施礼，暗喜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刻再不杀你，更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那牛二拼尽全身力气朝着杨志脖颈挥刀就剁，杨志忽听耳畔一道金风刺耳，知道遭了牛二暗算，急使一式卧佛观云，堪堪地躲过致命一刀，接着，陈仓暗度，鲤跃龙门，三招连贯使出，一气呵成，直如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牛二的致命偷袭。　　 牛二宝刀劈下的一瞬间，突然不见了杨志，当他再看到杨志之时，杨志已然站立对面，此刻的青面兽，脸上没了笑容，对牛二喝道：“你这撮鸟，竟敢暗算于我。俺杨志只把你当做好汉对待，不成想你却是恁般恶人出手如此狠辣，竟是要取俺的性命。似你这等无赖泼皮，活在世上，却也是个祸害！”　　 牛二斜眼望着杨志，蔑视道：“我就是泼皮无赖，你当怎的？”　　 说着突然挥刀向杨志砍去，此刻，青面兽不再打话，施展开空手夺刃的绝技，脚踩九宫八卦，双手连环使出拨云见天、龙门三浪、阳关三叠、柳浪闻莺、追星赶月等精妙招式，最后一招“金丝缠腕”，左手宛如铁钳子一般，牢牢扣住牛二右手腕，杨志左手一较力，只听咔啪一声脆响，牛二手腕骨折，瞬间，宝刀落入杨志之手。　　 杨志右手握刀直视着牛二，狠狠地说道：“留你这等恶人活在世上，不知多少人要受你欺负？！”　　 说着慢慢举起宝刀，此刻的牛二威风尽失、面如土色、双腿打颤，嘴唇抖动着求饶道：“好汉爷爷，饶命啊！”　　 杨志冷笑着喝道：“此刻求饶，为时已晚！”　　 只见刀光一闪，牛二斗大的圆头便咕噜噜滚向一边去了，杨志还刀入鞘，向围观众人一拱手，分开人群昂首挺胸快步向城外走去。　　 人群中一老者捋着花白胡子说道：“你道刚才那是何人？他便是金刀杨老令公之孙，大名府官拜提辖之职，大名鼎鼎的杨志，江湖人称青面兽，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可笑这个牛二，武术习得一点皮毛，在江湖坑蒙拐骗混日子还行，今儿个居然要跟杨提辖切磋武艺，那岂不是自己找死？”另一人接着说道：“他哪里是切磋？就是想杀了杨志，白要了人家的宝刀，他哪里够资格跟杨提辖切磋武功？若是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跟杨提辖，说是切磋武艺，也不致成为笑柄，他二人武艺相若，才有资格说切磋。这牛二，平日里泼皮成性，自恃开有武馆，又是武馆教头，自吹自擂，狂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居然敢向杨提辖叫板，这回好了，被杨提辖切下了脑袋，切是切了，可惜没法搓了！”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堂大笑声。　　 这正是：　　 虎落平原仍是虎，　　 龙游浅滩仍是龙，　　 一朝龙虎各复位，　　 且看宵小何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