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生死歌咏（人生·散文）

　　笔者老家那个地方有些古怪讲究，在孩子出生的满月酒宴上，要请一个懂行的人赞礼，人死以后，要请人唱待尸歌。　　 但是，这个讲究有着城乡区别，城里人只在人死后有待尸歌，孩子满月不唱赞礼歌。　　 我在兰河乡工作过九年时间，发现兰河民间最崇拜主持生育的神，就是一个庙里有三个奶奶的神庙，可是，又对三个奶奶的说法不一，即使是一个庙堂，也有多种说法。其一说是张玉凤、张玉娥、张玉美。其二说是《封神演义》中的赵公明的三个妹妹，分别叫：云霄、琼霄、碧霄。这种说法比较普遍。其三说是：女娲娘娘、泰山老母、紫霄元君。各地信仰不同，三个奶奶的说法也不尽相同。　　 所说的《封神演义》中赵公明的三个妹妹，是被姜太公封神，封为执掌人间生儿育女的奶奶，大奶奶为紫霞元君，二奶奶为碧霞元君，三奶奶为丹霞元君。她们的神殿分别称紫霞宫、碧霞宫和丹霞宫。又统叫奶奶殿，不过，她们的职责并非专管人间生育之事，还兼管佑护平安，发财致富等事。兰河三官殿就有一座三奶奶庙，庙其实并不大，只是一座小小的土地庙那么大，总共不到十平方米，里面供着三尊木雕女神像，分别就是大奶奶紫霞元君、二奶奶碧霞元君和三奶奶丹霞元君。三官殿有个老师王礼春，就是专唱孩子满月赞礼歌的先生。我听他唱过一次，但不是在满月酒宴的场面上，而是在他家里闲聊时唱的。王礼春是山口外王家中心小学的教师，当时还没有退休，那次见我在唢呐师傅王启全家里玩，便约我去他家里坐坐，他们家与王师傅家并不太远，过一条小沟上半面短坡就到了。　　 王老师家就只有老俩口，女儿嫁到兰河集镇，儿子也在河边买了楼房，王老师舍不得那几亩山坡地，就与老伴在山上坚守着，经育着半亩地的菜园，时常供应给两个孩子一些时新蔬菜和瓜果。　　 教王老师唱满月赞礼歌的师父，是山口外牛家山上的屠大爷，屠大爷没得本子经，而是口授心传的赞礼歌。我便求着王老师给我唱了一段，他喝了一口茶，眼睛朝房梁上望了一会儿，就中气十足地唱了起来：“各位尊长，亲朋好友：弄璋之喜，感动九洲，主家喜添贵子，惊动各位亲友，花钱送礼，情深义厚。外公外婆，喜上眉头；爷爷奶奶，笑不离口；姑姑姨娘，更是美不胜收；尤其是左邻右舍，破费了银钱无数，衣帽鞋袜、米面糖醋，拿得全面，送得足数。孩子父母，想给大家斟酒，祝愿大家洪福齐天，寿高北斗，年年月月都如意，时时刻刻乐无忧。”　　 唱罢赞礼，王老师便侃起了三官殿为新生儿赞礼的习俗，他说三官殿这个地方，为了祝贺孩子来到人世，至少要喝三次酒，一是“落地酒”，那是在孩子“洗三”时喝的，范围很小，只有孩子的爷奶、叔伯、姑姑、外公外婆参加，孩子的舅和姨一般都不参加的。二是“满月酒”，这个范围就扩大到孩子的爷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姨、姑、叔伯、左邻右舍等等，客人多时，要摆七八席。三是“周岁酒”，这一天，孩子父母要做“抓周面”，连同猪肉送到外婆家。外婆家接到以后，要用制作好的雪团、包子、米糕等东西回赠，称“抓周果”。孩子父母拿到这些抓周果，分赠给亲戚和邻居。娘家除送抓周果外，还要送“抓周衣”。在这天，有些小孩还要戴银钳、银制的手镯和脚镯。“周岁酒”还有两个重要仪式，一是“抓周”，二是“唱赞礼歌”，现在只说赞礼歌，三官殿几乎是王老师单人独唱：“各位尊长，亲朋好友：李府的公子，从诞生到现在，承蒙各位长辈的关心和爱护，犹如雨后春笋，茁壮成长，不久就会长成参天大树，从而成为国家栋梁，也将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愿孩子进学堂聪明好学，到将来为社会谋利造福；行正义走正道前途光明，远进宝近招财吃穿不愁。孩子的父母为了感谢各位长辈的厚爱，想给大家敬斟几杯美酒，请大家不要推辞，尽量海喝畅饮。喝他个杯里乾坤大，喝他个壶中日月长，祝愿大家粮满仓、油满缸，发家致富步步上，养肥猪，多打粮，年年存款在银行，到了年终一总结，胸佩红花抱奖状，招财进宝生富贵，一年更比一年强。”　　 王老师告诉我，其实，在兰河这地方，人的一生都伴随着歌咏，可以说是从生唱到死，中间还有庆祝“三十六”“四十九”“六十岁”等等，人死后，还要请人大唱一番。人死后，条件差的丧家唱一夜，条件好的丧家，至少要唱个三五夜。王老师建议我到骡马店跟戴显宝聊一聊，老戴也是从三官殿迁到骡马店的，他可是一肚子“丧宴酒歌”和“待尸歌”。　　 王老师说的戴显宝我认识，听他在兰河集镇上给人唱过“待尸歌”，当时是抱着听热闹的心态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太在意，听王老师一介绍，就打算找戴显宝聊一聊“丧宴酒歌”，那天正好从余家阳坡回林业站，在前梁子遇到放牛的戴显宝，便招呼他坐在山坡上聊了半个多小时，他说：“‘待尸歌’太阴沉，有点犯忌讳，我还是给你聊聊‘丧宴酒歌’吧。”他说“丧宴酒歌”分四个环节，一是“起码酒”，二是“待客酒”，三是“串班酒”，四是“八仙酒”。简单地说，“起码酒”是招待执事帮忙的酒宴，“待客酒”是招待吊唁客人的酒宴，“串班酒”是出殡前夜招待帮忙的、唱歌的和守灵亲朋的酒宴，“八仙酒”便是招待抬丧力夫的酒宴，说着，老戴便给我唱了一段“起码酒歌”：　　 炮子一响，我抬头观望，孝家住的好屋场，住在龙凤宝地上。只因为孝家老了先亡，奉请大家前来帮忙；内外都管、大小厨房、阴阳地理、点子戏房、还有调席的、端盘的、上烟的、倒茶的、铲火的、热酒的、管灯的、打杂的都已全部到场，忙要帮好，要图个名望，人人有父母，个个有爹娘，这好比是换手抓背、换手抓痒。今天帮忙的人员不算宽广，这是因为有种种原因凑上，有的有娃子要上高中大学，一年到头花的钱响，还有的想挣点现钱盖楼房。因此，有的去了建筑工地，有的去了煤矿，还有的到了天津的三合板厂。今天所来的有老年朋友，有育龄妇女，还有一些儿童团长，基本上是一个顶仨，至少也是一个顶俩。希望大家都要各司其职，敬业爱岗；我站在席前大致一望，每个人都是相貌堂堂，文化不浅，水平也还不让（差），年长的在过去读过十年长学，年轻人也进过高中学堂，有些人虽然没有念过一天书，前几年也扫了肓；执事名单、贴在墙上，你们大家自己去看，各人去望，该干哪一个角色，都要尽心尽力，积极向上。择菜的眼睛要尖，可不要在菜里夹些棍棍棒棒；洗米的也要细心，可不能石头垃块，让客人咬在嘴里叮叮咣当；做饭的要掌握火候，添水适当，可不能上面生、下面糊、中间又含浆，客人吃了肚子痛，大家脸上也无光；调席的要把桌子支稳，不能是半边高半边低，更不能让桌子凳子摇摇晃晃；端盘子的要把脚步走稳，可不能把油汤油水泼在客人身上；大小厨房是关键的关键，责任重于泰山一样，热炒凉拌，要油盐适当，不能太咸、不能太淡，更不能弄成夹生拌浆；还有上烟的、倒茶的、铲火的、热酒的、接礼的、打杂的各位执事，都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不能忽忽闪闪、躲躲藏藏，大家都是五尺高的人，管事的也不想对大家吼吼嚷嚷，争取把忙帮罢以后，每个人都挣个口头表扬。废话少说、闲话少讲，现在由孝子斟酒，请大家不要谦讲，喝个盅满盅干，喝个四海春光。久后的高邻，各位的府上，老者庆寿诞，子孙入朝堂，孝子闻讯就到，听候调遣，努力帮忙。由于本人才疏学浅，能力不强，交待不到，检点无方，只好让孝子当面，叩头拜上！　　 老戴告诉我，“待尸歌”就那么几个固定的仪式，无论长短，过程要做到，无非是“开歌路”“摆十杯酒”“烧更纸”“安五方”“还阳”等几个重要议程，让我以后有机会直接到丧事场合去听，平时没事儿，没哪个愿意唱，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