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真】半个月饼（散文）

　　一　　 八月桂花香，花香伴着中秋节，令我垂涎的月饼也就到了。月饼，于我来说不单单是美味诱惑，更是因为我和月饼的那些故事，成了我心中排解不开的一种情结。　　 小时候家里很穷，平时全家人节衣缩食，淡淡的日子总会让人有深藏心中的期待。秋忙间隙，唯一的快乐就是在每一个中秋里获取的。　　 临近中秋，家里都会买些水果，当然也少不了月饼。那时的月饼几乎都是五仁馅的，包装还是用牛皮纸。六个或八个一包，整整齐齐摆在纸上，经过售卖员几次翻折，就出来一个方正的纸包，然后用纸捻的绳牢牢打一个节，上面再留一截手提的扣。为了美观还要用一张红红的纸笺压在纸包上面，画些月亮和团圆的图案，几个“中秋快乐”的粗体字格外显眼。　　 那个时候奶奶还健在，我家会收到表叔表姑们送来的月饼。过节那天，每人分上一块，应应景儿。我四五岁那年，在西部城市的一个表叔给奶奶寄来一盒月饼，那时候难得见到用盒子包装的，很是新鲜。不过父亲提前就跟我们交代了，那盒月饼都不能动，要留着给奶奶慢慢吃。于是奶奶给我们姐弟几个分发时，看着月饼上那漂亮的花纹，都默默咽着口水摆手不要。看奶奶吃的时候，都馋的不行。　　 那日，二姐说看到奶奶那盒月饼不是五仁馅，而是枣泥的，我还没尝过枣泥是啥味道，听二姐一说都快把馋虫勾出了。二姐怂恿我去和奶奶要一块，尝尝鲜，我知道她也馋了。大姐却埋怨她，父亲知道了肯定得发火。父亲的脾气我们都知道，于是便都默不作声。不过心里那种惦记的滋味，却再也淡不下去。　　 趁着奶奶出去串门，我偷摸摸地打开炕头的黑箱子，我知道那盒月饼就在里面。果然，我没猜错。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三块整的，还有个半块的。我犹豫了再三，轻轻拿起那半块，把盒子和箱盖按照之前的样子盖好。　　 我找到二姐，互相叨咕了几句，最后决定我俩分吃，不告诉大姐，省得被她夺过去放回原处。二姐尽量均着把这半个月饼掰开，她一块，我一块。枣泥的月饼真是好吃！吃到嘴里糯糯的，甜甜的，月饼原来还可以做出这样的美味。　　 后来事情还是暴露了，我和二姐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不过想想那半个月饼的味道，我和二姐都认为这顿训，挨得值！　　 　　 二　　 大学毕业后，我到临省的山区去援教几个月。这是我第一次到贫困的山区。这里没有柏油路，坚硬的土路不下雨还行，一下雨满是泥泞，而且大多有一定坡度，不注意很容易滑倒。电，虽然在前两年已接通，不过总是不定期停供。水喝的还是山泉水，每家都备有一个大水缸，早晨人们陆陆续续拿着桶，去小溪的上游取水。　　 学校不能算是真正的学校，不分年级，就是在大队部的会议室里，用方石搭起一张张约七八十公分高的台面，二十几个孩子，每人从家带一个小板凳，就算是课堂了。　　 这里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教师，语文数学两门课程。我来之前的老师去山上捡柴时，遇到下雨，不小心摔了一跤，腿骨粉碎性骨折，得休息三五个月。这期间，都由我来代课。头一次见到那些孩子，心里触动很大。看起来有的过十岁了，有的也就七八岁，穿着带补丁的衣服，脸蛋都是红红的。但是课堂上都坐得很规矩，一双双渴盼知识的眼神，让我油然生出感动。　　 我努力地教，孩子们认真地学，不到一周时间我们就都熟络了。从他们口中可以听说这个山村不少的事，比如二花家的猪昨晚下崽了，招娣家又在山后种了十几棵红果树，山根的爸妈又吵架了……　　 不上课的时候，我望着四周巍巍的青山，听着幽幽的鸟鸣，很是惬意。心想，这么一个好好的地方，被落后和贫穷给荒芜了。　　 转眼临近中秋了，山里的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算起来，原来的老师也快回来了，再有半个月我就该结束这段代课经历了。不过几个月下来，真有点舍不得这里的青山绿水，舍不得这帮天真淳朴的孩子。　　 那天放学以后，孩子们陆陆续续整理好书包回家了，只有三丫还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因为我需要等孩子们走光以后，给大门上锁，所以一边擦着黑板上的粉笔字，一边等她。　　 突然三丫喊了一声“老师”。我回身一看，只见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纸包，外面已经看到有油渍一样的痕迹。她把纸包递给我，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原委。　　 原来三丫爸在乡里的矿上上班，过节矿长给每个人发了两块月饼。三丫爸没舍得吃，带回来给三丫奶奶一块，剩下的一块给了她和弟弟。她给弟弟留了一半，把剩下的半个月饼用作业纸包好，说是要送给我的，感谢我在这几个月里细心的教她们知识，我不来的话她们就没法上课了。　　 我很动容，推辞不要，让她自己留着吃。她抿嘴一笑，放到我跟前的桌子上，小跑着回家了。我打开纸包一看，是半个五仁馅的月饼。想想刚刚发生的情景，以及这几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我眼睛逐渐模糊起来。那半个月饼，也仿佛慢慢幻化成了孩子们微笑的脸。　　 　　 三　　 女儿三岁那年，由于工作原因，我被外调到一个遥远的城市，需要在那里待上一年左右的时间。　　 走的时候，正值秋初。妻子一边帮我细心地整理着行李，一边不停地叮嘱着。女儿搂着我的脖子不舍得松开，不停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看她。　　 望着车窗外快速撤退的风景，我知道，家离我越来越远了。再不能每天都能回到那个温暖的小窝，每天和女儿一起玩耍了。又想想新的环境，新的工作内容和新的同事，心中十分的感慨。　　 抵达分公司以后，同事们对我很是照顾，我也慢慢熟悉了当地的生活。不过新的工作适应起来还不是很快，一些之前遗留下的问题，也亟待解决，却总找不到突破口，搞得我整日焦头烂额。　　 只有到了下班以后，抛开工作的烦恼，跟妻子和女儿视频聊天时，才能觉到轻松。听女儿喊着“爸爸，爸爸”，幸福感油然爆棚。一边跟妻子解释着，手头的事情需要尽快梳理解决，可能一时半会不能回去探望。妻子让我安心工作，照顾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惦念。女儿时不时给我唱一首在幼儿园新学会的歌谣，要么就是晒一下当天画的简笔画。想想之前那不在意的陪伴，真的很值得珍惜。　　 本来计划中秋节回家一趟，结果又被一件突发的事情给耽误了。节日当天，回住所已经很晚了，赶紧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还没来得及表达歉意，她说女儿睡着了，让我换成聊天视频。刚挂掉电话，妻子的视频申请也发过来了，赶紧接通。　　 妻子说今天带女儿去看了双方老人，还去了一趟游乐场，一天下来把她累得不轻。吃晚饭时还嚷着等跟爸爸视频，祝中秋快乐呢，但是捱到九点时便抱着她最爱的布偶，在沙发上睡着了。聊了一会儿天，妻子让我等一下，说是挂电话改视频是有原因的。　　 一会儿她再出现时，手里举起半个月饼让我看。原来这是岳母下午给女儿的，她拿回来吃了一半，说是很好吃，然后就把这半个交给了妈妈留好，并说，这个给爸爸留着，这么好吃的月饼他也一定没吃过。　　 听完这话，我眼睛有点湿润了，好贴心的小棉袄！　　 我跟妻子说，那半个月饼一定要给我留着，忙完这件事我就回家探亲，我要当着女儿的面品尝，并赞扬月饼的美味，估计她看了会很开心。　　 其实，我们日常的生活都是平淡居多，留在记忆深处的无非是触动感情时，心湖里荡起的涟漪，而那最为潋滟的一朵，就是半个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