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静悄悄

　　金碧辉煌的豪包里足有四平米的桌面上，杯盘狼藉。零散的分布在茶杯酒盅间的烟缸里，未熄灭的烟蒂尚自袅袅地上升着若有若无的青烟。墙边的柜台上，整齐的摆放着清一色的五粮液酒盒。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双手叉于腹前恭敬地立于包厢门边。　　 豪包靠门的座椅上，一位文弱瘦小的中年人，背对着大餐桌，身躯斜靠在座椅里，瘦小的体型和偌大的座椅极不相称。他不时的抬腕看表，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双眉紧锁，一脸焦燥。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周围包厢也相继安静了下来。中年人显得越发不安，不由自主起身在门边踱起了步子。捏在手心里平日嫌吵的手机，此时竟然像哑了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让他不时抬起手来确信它是否健康。这时，一阵紧凑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从走廊尽头传来，中年人匆忙起身相迎，将一个同样瘦小的女人迎了进来。　　 “带来了没有？”中年人毫不掩饰内心的不安，焦急的口吻问了一声。　　 “带来了。”女人的口气里透着些无奈。　　 “服务员，买单！”中年人突然提高了嗓门，向近在咫尺的服务小姐喊道。　　 “先生，您一共消费九千七百六十元整，您验一下单子！”　　 “不用了，快去结单！”中年人向进来的女人努努嘴，女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钱来，从中抽出两张，把剩余的交到服务员手上。　　 子夜的路上，两个疲惫不堪的瘦小身影在行道树下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有出租车停在附近向他们打打喇叭，然后又“嗖”的一声开走了。黑夜给了司机明亮的眼睛。　　 中年人是女人的丈夫，是某学校的教师，姓周。而女人是一家小医院的医生，叫素素。两人结婚后，白手起家，双方都换了多次工作后才形成现在稳定的局面，一路风雨的走到今天，家里刚刚有了房子，唯一的女儿也已经高中了。女儿莉莉上学的成绩非常的好，不幸中考时，突然得了很严重的感冒，影响她的发挥，不得已选择了一家所三流的学校，算是有了学籍。　　 周老师为人谦恭，却自尊心极强。他是重点高中的班主任，女儿却在三流的学校上学，于情于理于面子，都是极其说不过去的事。莉莉的学籍问题，于是成了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过完年，他就开始着手给女儿转学，请人托关系认识了教育局的主管局长，几经周折，请客送礼没少，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就差最后一道手续，莉莉背书包走人的问题了，但在此时，事情却卡住了。　　 素素也托了同学的关系，认识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政法系统的领导，千般的下话求情，对方也倒答应她，一定尽快把这件小事摆平。一家人就这样惴惴地在家里等着进展的消息。两口子的手机时时充电，就怕错过哪一个重要的电话。　　 周日，周老师两口子没敢出门，一直在家里等着消息。晚饭后，他们无奈地放弃了等待，却在这时接到一个电话，是教育局领导的一个助手打来的，说让他们尽快到某某酒店的某包厢，有个单去买一下。两人听了很是高兴了一阵子，看来是人家对莉莉转学的事情还是比较上心的。商量了一下，素素说那是个高档酒店，要多带点钱，就给周老师带了三千多块，加上他身上的几百元，买个单应该不成问题。周老师也觉得合适，就风风火火地打车赶到了酒店。　　 服务生引着他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周老师透过瓶底似的眼镜，却没有发现一个认识的，还以为是进错了包厢。这时，上座一个当官摸样的人开口了：你是周老师吧？来来来，服务员，给加个凳子！没等周老师回答，他已经吩咐服务员搬来了凳子。他嗫喏着坐下，那人又说话了：“你女儿的事情我们正抓紧办着，这样吧，今天我招呼朋友们吃顿便饭，你把这单给买一下吧！。”　　 “好好好，那是应该的。”周老师感激的答应着，还没等坐稳屁股，那些人已经吆五喝六的划起了拳。周围一个人都不认识，但分明就是给他办事的救星，很少应酬人的老师，突然觉得很尴尬，就站起来对在桌的人说，领导们慢慢吃喝，我家里还有点事，我把单买了，就先走了。他恨不得立即逃出这个包厢。　　 服务员拿过单子，看了一眼。周老师一下子愣住了，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另一个主座上的人好像看出了他的尴尬，问他：钱没带够？不要着急，这样吧，我找个人给你把这单买了。”说完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慢条斯理的说：“喂，小刘吗，你看啊，你把手头的事都先放一放，立即开车来阳光酒店的888包房，这里有一桌饭，你把这先单给买了，再去忙你的事吧！”说完优雅地挂断了电话。纯领导的语气，命令的口吻。　　 周老师感激的望着这个领导，突然被他的派头给激活了灵性，心想人家这句话给就省下了自己几个月的工资，怎么也得给领导敬杯酒吧。他正打算端酒杯过去相敬，自己的电话却响了，不敢在包厢里接，就到走廊里，接起了陌生的电话。　　 “周老师吗？我是派出所的刘所长啊，这样的，有件事你得赶紧帮我办一下，我巡逻腾不开身，咱们政法委领导在阳光酒店的888包房订了一桌饭，你不是在为姑娘办转学的事吗，他就是我帮你老婆联系的办事的领导，机会难得啊，你就去把这单买了，顺便问问闺女的事，抓紧点啊！”　　 对方挂断了电话，周老师的脑子又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他再次进去包厢的时候，包厢里的人几乎走完了，最后一个出去的是一个女人，见周老师进来，她迅速地站起来，将挎包挂在肩上，撇下一句话，也走了。你等着刘所长吧！　　 子夜的马路上，周老师和素素互相搀扶着回家，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传的很远很远，偶尔路过的车灯把两个人的影子从远远的后方迅速地送到前边更远的地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