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显圣

　　说起家道中落，王爷叹息一声，“是偶然。”“是意外。”　　 王爷并不是皇亲国戚，大家称他王爷是因为他爸爸和爷爷都姓王。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阴暗潮湿的夜晚，王爷正在屋里看一本祖传的《八卦奇门秘术》，窗外传来“锵锵锵锵……崩噔仓”急促而不乏节奏感的砸门声。王爷打了伞开门，原来是邻村的杜四爷。　　 杜四爷喘着大气一脸慌张，头发被雨淋得打了撮，“王爷，我家闹鬼了，还得请您……帮个忙。”　　 王爷一听，脸上严肃起来，干这行无论在哪都要严肃。“娘子，取我道袍来。”王爷对屋里喊道。　　 “来了。”王夫人迈着台步，手拿道袍，含笑为王爷穿好。　　 王爷看了看杜四爷精湿的头发，又回屋梳了梳头，找了个草帽带上，干这行无论到哪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无论到哪都不能出糗。　　 “待我前去。”于是两人撑着油纸伞，走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你家的鬼是怎么个闹法？”王爷保持着严肃，把脸尽量往长拉。　　 杜四爷余悸犹存，脸上又浮现一层恐慌：“刚才我到我爸屋里，听见咯喳咯喳地响，就像闹老鼠，我正奇怪，屋里的灯一下就灭了，还有，我正想出去，一阵风刮过来把门关得死死的，我媳妇说八成是我爸回来了，所以请您看看。”　　 “那你爸去哪了？是不是回来了？”王爷没有一丝表情，语调亦缺乏感情。　　 “我爸几天前就死了，出殡的时候您不是去了吗？”杜四爷疑问。　　 “死的不是你妈？”王爷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是疑惑，是尴尬，但很快掩饰起来。这无可厚非，杜老太太久病卧床，而杜老爷子身体硬朗，理应杜老太太先死，更何况王爷万事不求人，不问人，只有别人问他的份，王爷岂能低头问死的是谁。　　 “大事不妙，我是按老太太的礼仪下的葬，八成是你爸不满意了。”王爷脸上依然无风无浪。　　 杜四爷顿时脸色惨白，转而焦急：“这可怎么办？”　　 “好办，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把你爸从坟地启出来，贴上灵符镇住他，火化后重新下葬；第二种比较简单，把我们祖师爷供在你爸那屋，让祖师爷好好劝劝他老人家。”王爷滔滔不绝，说得相当熟练。　　 次日，王爷赶着牛车拉着祖师爷泥像，赶往邻村，小路被雨冲得泥泞不堪，王爷费了好大劲。　　 杜老爷子屋里一张床和一个破柜子把屋子占得满满的，根本放不下祖师爷，杜家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破柜子搬出来烧火用。　　 可就当把破柜子搬出来，墙角的一堆木屑，和飞似的逃跑的老鼠把在场的人全镇住了，杜家所有人都看向王爷，是质问，是怀疑。　　 这也无可厚非，你说你家闹鬼，具体情况我又不知道，谁晓得你家闹鬼还是闹耗子，王爷想着，按原样供奉祖师爷。　　 但发生此事后，来找王爷的人似乎少了。　　 这天，村里张婶来到王爷家，“王爷在么？”张婶带着似乎永久性的慈祥笑容。　　 “什么事？”王爷皱着眉，这几天王爷心情不太好，严肃的脸上添了几分烦躁。　　 “给你送个徒弟来。”张婶乐呵呵地。说着，拉进一名少年。　　 看这少年，二十岁左右，也不抬头，眼睛一个劲地望着地。　　 “学徒期间没有酬劳。”王爷不耐烦地。　　 “哪敢哪敢，您教他能耐，不交钱就算他便宜，哪敢跟您要钱。”张婶交代完乐乐呵呵地出了门。　　 王爷一想也不错，学徒不着急，先让他打打下手帮帮忙：“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常富。”常富不抬头。　　 “你几岁了？”王爷想看清他长什么样，把头放低，向上瞅他。　　 “十，十九了。”常富还是不抬头。　　 “你都会干什么？”王爷终于褪去了一脸严肃，被新鲜感替代。　　 “我，我会……”常富就是不抬头。　　 也是，会什么一时也说不出来。王爷想尝尝当师父的美妙滋味：“去，给祖师爷敬香去，打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什么叫敬香？”常富就是不抬头，也不知是和谁说话。　　 “敬香就是烧香。”王爷手拿火柴比划着。　　 “我妈不让点火。”常富眼睛偷偷看了看王爷手中的火柴。　　 “你妈不让，师父让，你听谁的？”王爷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哪知破桌子发出雷吼般的响声。　　 常富惊得后退了几步，拿起火柴哆哆嗦嗦点了香。　　 王爷叹息：只怪孩子年幼，总有一天自己会满街炫耀培养出了个露脸的徒弟。　　 事情哪能尽如人意。那是一个秋风萧瑟，冷清寂寞的下午，村子里的李家老爷去世了，王爷和常富被请到李家。李家人是做貂皮生意的，家底深厚，在当地说得上首屈一指。尤其李老爷，喜欢收藏古玩字画。据说李老爷只要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管别人卖不卖他都能买来。　　 王爷趁机带着常富旅游了一下李家花园，又来到李老爷的书房。　　 王爷严肃的脸和烁烁放光的眼睛极不相称，这里的古玩随便挑出一件，就能比得上自己干一辈子至八辈子不等。　　 李公子走过来，摇着纸扇，虽然是秋天，“王爷来得早，家里诸多事还要麻烦王爷。”　　 李公子是李家独子，李老爷一死，李公子就升为了家里的“皇上”，这一喜一悲，也不知是该哭该笑了。　　 “李公子不必客气。”王爷点点头，依然一脸严肃。　　 两人正说话，忽听“哗啷”一清脆的声响，只见常富低着头望着脚下一地的瓷片：“师父，花瓶打了。”　　 王爷尴尬万分，随即满脸怒气，正想过去给常富一个大嘴巴，却被李公子拦住。　　 “王爷，先父生前不开眼，花很多钱买了这些破烂儿，您师徒别为这伤了和气。”李公子说完，一个潇洒的转身，带着飘然的长袍离去。　　 王爷呆住了。话说财大气粗的人能把穷人逼疯，王爷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李公子，令尊留下的古玩你要挑九样他最喜欢的，最好是玉器字画，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用白包袱包好，随棺下葬。”王爷严肃地说。　　 “一切照办，还有其它事么？”李公子穿上了洁白的孝袍，风采依旧。　　 “还有，你要告诉亲朋，出殡前一天晚上谁也不能出屋，更不许接近灵堂。”王爷皱着眉头，说道。　　 出殡前一天，刮起了大风，满地的落叶乱跑。　　 王爷准备了一个盒子，里面装上石头，计算着重量差不多了，用白包袱包好。　　 晚上，王爷带着常富来到李家，深宅大院里果然没有一个人影，王爷递给常富白包袱，说道：“灵堂里也有一个白包袱，你快去把这个白包袱和灵堂那个白包袱调包。快去，师父给你把风。”　　 常富正在咬指甲，想了一会儿，领命而去。　　 王爷在秋风中心急如焚地等了大半天，终于见常富出来。　　 “调包了么？”王爷不再严肃，急切地问道。　　 “调了。”常富不紧不慢。　　 王爷见包袱颜色更加洁白，而且包袱包得形状也有所改变，心知得手，大喜过望，带着常富逃回。　　 王爷顾不得进家，让常富把王夫人拉出来，尽早赶路。但王爷突然想到：若是李家人没发现，一切都好；若是被李家人发现，追得紧了呢？干脆给他制造个谜局。于是，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火势借着秋风越烧越旺，王爷来不及留恋这美好的故乡。　　 王爷一家人来到一家客栈吃饭，想快把东西出手。可是一打开包袱，王爷看到那熟悉的盒子，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王爷脑中徘徊，屏息打开盒子，石头。熟悉的石头。　　 “混蛋，你调包了么？”王爷火冒三丈，冲着常富脑袋上轻轻地来了一下。　　 常富正在喝鸡蛋汤，被师父打得洒了一身，捂着脑袋问道：“师父，什么叫调包？”　　 “你说什么叫调包？就是换下包袱皮？你的理解真有创意。”王爷哭笑不得……　　 说起家业二次振兴，王爷严肃而沧桑的脸上闪过骄傲，“是祖师爷显圣。”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愁苦饥寒的上午，王爷正在院里劈柴，房东谷爷爷从屋里出来，一瘸一拐，脸上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这个月的租钱有了么？”　　 王爷叹息一声，“明天，明天我给您。”　　 不知听到多少声明天了，谷爷爷却和声道：“你敢住东房么？我没别的意思，你是治鬼的，东房有过命案，多少年没人敢住，你住东房我不要你房租。”　　 王爷一听有这等好事，立即答应。　　 拿到钥匙后，王爷带着常富去收拾东房，两天以后就要搬过来。　　 “别玩了，”王爷一见常富就来气，轻轻地给了常富一个响亮的大嘴巴，“今天祖师爷像刷好了，你去邻村拉回来。”　　 常富正拿着一个泥人玩得兴起，被师父一打，泥人落在地上，常富一脸委屈，险些哭出来。　　 下午，常富拉着祖师爷像回来了，眼睛却肿得像核桃，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你怎么回事？”王爷见了常富，气急败坏地道。　　 “路上有冰，太滑，车翻了，祖师爷像摔坏了。”常富委屈地哭了出来。　　 王爷欲哭无泪，上午打常富打得手还麻着，现在是打不动了。看向车上的祖师爷泥像，还好是泥像，冻得结实，只摔成了两半。　　 王爷直接把祖师爷像放到了东房，粘好。但祖师爷像却站不住，只好先用木棍支撑着勉强站着。　　 夜里，谷爷爷出屋上厕所，只听东房“砰”地响了一声，把谷爷爷惊了一跳。虽说东房出过命案，但这些年从没闹过响声。　　 谷爷爷找了几个人，又把王爷和常富叫起来，去东房看。一打开房门，大家都呆住了，祖师爷像倒了，而祖师爷像下面压着一个泥人。　　 “祖师爷显圣了，祖师爷捉住鬼了。”王爷兴奋地叫起来。　　 谷爷爷家的房客多，祖师爷显圣的事很快在大街小巷传开。从这天开始，来找王爷的人络绎不绝。　　 而祖师爷显圣，也许常富明白其中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