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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缘】桥(小说)

时间:2020-03-25 01:42
     【一】      “有五十多年历史的后冲卫生院就这样院撤销啦?!这要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周边五六个村的群众咋办?中小学的几百名学生咋办?”   “群众联名信倒是交到县里了,也不知道上面能不能同意恢复卫生院……唉,要是志成老哥在家就好了……”正加大爷在地上磕了磕旱烟锅,红红的舌头在缺牙的豁口里一闪一闪的,冲着中托大爷说。   坐在旁边小竹椅的中托大爷,没有吱声,而是抬起头仰望院子上空的那一片蓝天。湛蓝湛蓝的天空下,飘着几朵白云,中托大爷怔怔地侧头仰望着,似乎那白云里藏着他无尽的心事。      【二】      二十六岁的志成高中毕业回家的时候,全村都沸腾了起来。高中毕业生,是秀才还是举人?这村子几百年里可没有出过一个秀才啊!听着老老少少的议论,二十二岁的中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就是念了几年书吗?我还是生产队长呢!想着想着他不由生出一肚子的火。倒是志成这小子嘴里抹了蜜,看见谁都是点头哈腰说着吉祥话,遇着中托更是恭敬得不得了,又是散烟又是点火,忙得不亦乐乎,弄得中托有时很不好意思。其实中托心里雪亮着呢,这小子如此巴结自己,是怕自己煽风点火带领群众斗他的家里人。当然是斗地主,原来志成的父母就是地主公地主婆。   没过多长时间,志成被分配到公社当上文书。战战兢兢的志成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同学不是分配到县委就是地委,但自己能进公社也能关照一下了饱受磨难的家人。夹着破旧的皮包,每天上下班的途中他依然逢人就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生怕得罪了衣衫褴褛的贫苦群众。即便如此,他还坚持每晚串门走户拉家常。每到一家,这家老少个个睁大眼睛,听着像百科全书般的志成娓娓道来。什么稀奇古怪,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讲得有板有眼,似乎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这天傍晚,叶桂花大娘偷偷地进了志成家,她拉着志成娘的手问长问短,说话之间夹着将志成招为上门女婿之意。两个老娘们不着调的东一句西一句闲扯,眼睛都骨溜溜转着,各人心里的算盘敲得叮当响。志成娘想,这个人称后冲“五朵金华”之一的叶桂花是唱戏的出身,绝对不是好鸟,孤女寡母生活,算计人是当地出名的狠毒,但她女儿秀儿长得眉清目秀讨人喜欢,志成去了贫苦人家后漂洗了身份肯定大有前途;叶桂花寻思,志成一表人才,又在公社里上班,说不定以后到县里做官了,孤儿寡母从此也有了依靠,要是自己的秀儿嫁给啃泥巴的,还不是一辈子吃生产队集体大锅饭啊。两个人东扯西拉说着话,不经意间订下了晚辈的婚事。   秋收的玉米堆在大谷场上,全村的娘们都聚集在这里剥玉米挣工分。身为队长的中托经常抽空来检查,每次都是人模人样地吆喝着。看着老娘们不敢吱声,以及一些姑娘们不时地抛来羞涩的目光,中托不禁飘飘然。   “托哥,你帮秀儿剥一根呗………看你那看秀儿的眼睛像狼眼睛似的,哈哈。”小香挑衅的笑声引起大伙儿一阵哄笑。   “你这丫头片子,小心哥揍你!大伙儿剥玉米剥干净啊,粒粒都是我们爷们用汗水换回来的。”中托的脸红红的,嘴里放着狠话,却挨着秀儿身边坐下。他拾起一根玉米正待剥时,被秀儿顺手夺去,说:“我不稀罕你帮我!”   秀儿看都不看中托,低着头继续干着活儿。中托又偷偷瞟了一眼,迅速起立,悻悻不平地离开了大谷场。其实秀儿心里清楚中托很喜欢她,但她更喜欢那个能说会道的志成,而且那个男人很快就会“嫁给”她。这份期待的喜悦目前只能藏在心底,因为母亲告诉她不能对别人透露一点风声。   腊月初八的晚上,志成的弟弟志福在家门口放了一挂小鞭,叶桂花大娘在家门口接着点燃了一挂小鞭,这不由惊动了全村的人。大伙儿探头一看,原来志成今天“出阁”做了桂花大娘的上门女婿。几个大爷大娘连忙端着十几个鸡蛋进了新房,为新婚的夫妇贺喜。   第二天早晨,全村的人在生产队厨房排队打早餐,几个人交头接耳说志成结婚的事儿瞒得太紧。在大队开了一夜会议的中托回来就直奔厨房,隐约听到“秀儿秀儿”什么的,心里一惊就连忙追问。当他听到秀儿和志成昨夜结婚时,两眼不由一黑,险些摔倒。他回过神后,无名怒火飞速腾起,一个箭步冲到熬粥的大锅前,飞起一脚将大锅踹落于地,吼道:“都给我滚到地里干活去……”   接连几个月,中托心里窝着一团火,像卡在咽喉的鱼刺,不上不下的难受得要命。他天天带着全村的男人种地种田,拼命地响应毛主席号召“广积粮”。当然也没落下什么好,不是锄头砸了脚就是镰刀割了腿。这年获得大丰收,引来县长带领其他村子干部来“取经”。接待结束时,中托问了县长一个问题:“我们贫苦群众难道天生就是干活的命?地主家的少爷难道还能做社会主义的官?”   县长扭头对公社书记嘀咕了几句,走了。第二天,夹着破皮包的志成变成了村子的农民,准备接受群众的劳动改造。   志成硬着头皮来到生产队的队部,连忙向队长和会计打招呼,像个小学生似的站在中托面前,接受队长的教育和劳动分配。   “看你一个大老爷们,你能像大伙儿那样干活吗?”中托歪着头不屑地看着志成,说:“生产队养了七头大牯牛,你放牛去吧!我告诉你,你要饿着生产队的牛,我就不给你工分,你和秀儿也跟着饿着!去吧,放牛去吧!”   志成一个劲儿地点头应着“是是”,抽腿准备离开队部。就在他转身时,会计正加说道:“队长,志成是不是跟大伙儿一起干活好啊?放牛这活儿十几岁的孩子就行,让大男人放牛我怕大伙儿有意见……”   “志成是文人出身,拿笔杆的手能拿锄头柄吗?再说,苦力活他能吃得消吗?社会主义国家就是将不同类型的人放在合适的岗位上,你要好好学习上级精神啊。”中托白了正加一眼,严肃地说。   “削职为民”的志成就这样融入了无产阶级的队伍,成了地道的放牛人。这种身份的快速变换,仿佛换了个人儿,心里虽然很是憋屈,但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逢人笑脸相迎。闲暇时,和大人天南地北吹牛,给停课的小孩补课识字。似乎秀儿也不太在乎,但叶桂花却恨得牙齿直发痒,她恨队长恨自己,更恨志成。   这天晚上,将牛赶回生产队牛栏的志成,拴好牛绳,抱来干稻草,洒在牛槽里。月光下的七头牛同时低下头,“呼哧呼哧”地咀嚼着稻草,和牛一样不吱声的志成在一旁静悄悄地看牛吃草。看了一会儿,他掏出鸡儿,将一股冒着热气的小尿喷向干稻草,许是牛儿尝到味道,大口大口地吃得更欢。   志成一进家门,就被叶桂花叫住。叶桂花坐在方桌旁边的木椅上,“吧唧吧唧”地吸了几口烟锅里的旱烟,铁青着脸说:“志成,老话说‘稻田里烂掉秀才’,你是个满腹经纶的书生,在我家会误了你前程。我想了又想,你一个人离开我家吧!”   “娘,我放牛好几个月了,为社会主义做点贡献挺好的,我不走。”志成不动声色地说。   “啪”地一声,叶桂花将手中的旱烟棒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说:“你想得美!你想害死我孤儿寡母啊,你滚出我家!”   “娘,我都怀孕五六个月了!我和志成死活都不会分开,也不会离开这家门,天下有你这样的娘吗?天下还有公理吗?”秀儿急眼了,说。   叶桂花眼睛“骨溜溜”地转了几下,心想:这两个王八羔子真要找公社评公理,自己岂不成了破坏社会主义团结的坏人了?这闺女要夫不要娘,臭不要脸的。叶桂花恨恨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儿,说:“秀儿,你这畜生,娘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以后过上安生日子吗?好,既然你们不听劝,休怪老娘无情面了。志成,我叶桂花和你划清界限,你是地主余孽,我可是贫苦出身。咱家三间房,你们的房给你,这两间房是我的,咱们今天正式分家立户,我不指望你们给我养老送终……”   “分就分!”秀儿气呼呼地拉着志成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当家的,你还没吃晚饭,这是留给你的玉米饼,中托哥今天多给了咱家一块饼……当家的,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秀儿摸了一下鼓起的肚皮,接着说:“当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志成紧紧搂住秀儿,亲了一下秀儿冰凉的唇。他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他那平日如簧的嘴却张不了口。   这天谷场又挤满了老娘们,大伙儿忙着打小麦。中托远远看见秀儿挺着大肚子在忙活着,便快速地跑了过来。   “秀儿,你......你行吗?”   “咋的不行呢,队长?”   “队长,我不也是有肚子吗?咋不行啊?我肚子里的种是哪个王八羔子的?哈哈!”小香笑着说,大伙儿都哄笑了起来。都晓得,小香今年三月嫁给了中托,若是怀上了也才个把月。   “中托哥,恭喜你了。对了中托哥,我求你一件事儿,我家当家的求你给我肚子里孩子取个大名子,您就帮个忙呗。”   “嘿嘿,我是个大老粗呢。”中托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咱们都是群众,党离不开群众,群众离不开党,秀儿,我给你家孩子取个‘群’,行不?”   “群,群,好好好!男孩女孩都能用,看我们队长还真有水平呢。”正加会计连忙在旁边称好。   秀儿冲着中托微笑地点了点头,中托美滋滋地“嘿嘿”笑起来。   “放牛娃”志成愈发觉得放牛是一种乐趣,这种滋味别人是无法体味的。放了一年多的牛,七头牛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黑踺子好斗,见人就想攻击,只要听见他的一声吆喝,顿时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黄憨子倔犟,别人喂食肯定绝食,它眼里只有志成这个主人。志成经常将牛散放在草丰水美的南山上,牛儿吃草时一听到周围动静就抬头竖起耳朵,眼睛睁得像个玻璃球,左看右顾。有好几次牛儿同时竖起耳朵,然后“呼呼”地向志成奔过来,将志成围在中间,着实让志成心惊肉跳,他知道牛儿发现了什么,不是豺狼就是老虎。   话说秀儿生了一个闺女,按照中托的意思,取名为群。那天夜晚,秀儿和志成将几个月大的女儿哄睡后,秀儿吹灭了煤油灯,钻进了志成的怀里,两个人准备做点么事时,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黑踺子散绳了,跑到北庄吃庄稼……”   两口子大惊失色,黑灯瞎火地往北庄庄稼地奔去。志成和秀儿将牛牵了回来,牛栏门口站了一帮人。   “队长,我将黑踺子栓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散绳的。这牛吃了许多庄稼,我有罪,我认罚……”志成话没说完,“啪”地一声,中托狠狠甩了志成一个耳光,说:“你认罚?你认得起吗?”   “队长,这种顽固分子我们要好好批斗……”   “批个屁,这事儿也不能怪志成,就算志成没有拴好牛绳,那牛栏的门谁打开的?明显有人陷害栽赃呗,这事儿没玩,我会好好调查。正加,这黑踺子喜欢伤人,你明天带人把它宰了,牛肉送一半给公社,剩下的再分一半给大队,其余部分留给咱生产队,这不后天过年了吗……”   回家后,志成和秀儿躺在床上,依然心惊肉跳。是谁解开牛绳?是谁打开牛栏门?是一直怀恨在心的中托还是丈母娘?志成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左右寻思觉得队长嫌疑最大,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泛起阵阵寒意。   过大年的晚上,大谷场上摆上十几张方桌,全队的老百姓聚集一起吃团圆饭。队长也拿出生产队储存的平时舍不得喝的酒,男人们啃着牛肉,吆五喝六地撞起了酒杯。中托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就昏昏欲醉了。   “我……我去撒泡尿,回来接......接着喝!”中托摇摇晃晃离开了酒桌,晃到村口草垛旁,解开裤子准备撒尿时,无奈腿不听使唤,向前踉跄几步,倚着草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另外一桌的志成看见中托离开,他担心这家伙酒多摔着了,便跟了上来。   “队长,你没事吧?队长?”   “没事,没事,我......我歇会儿……你给我来根烟……”   “没事就好!队长,抽根烟吧,队长。”志成殷勤地将烟塞进中托嘴里,点上了火,说:“队长,没事我就走了啊。”   “你......你去喝酒吧,我歇会儿……歇会儿。”中托吐出一口烟雾,说。   志成回到酒桌后,便和年轻人谈论稀奇古怪的古代历史,其他桌人也热热闹闹地说笑着。突然,几盏煤油风灯下的谷场明亮起来,大伙儿扭头一看,村庄前头火光冲天。志成一惊,拔腿就跑向村头草垛,全村的人也急匆匆跟上来。   志成钻进草垛,背出来一个人,两个人跌倒在空地上。小香扑向中托,中托还在打着呼噜,喷出满嘴的酒气。大伙儿放下了悬着的心,原来起着北风,中托就坐在北边草垛位置,若是南边肯定被活活烧死。   正月初八,生产队举行全员会议,到会的还有公社和大队的领导。   “……放牛案,纵火案情节恶劣,是破坏社会主义大团结行为,是要砍头坐牢的!这个人就在你们中间,党的政策是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自己主动承认了,我们政府给你一个悔过机会,要是顽强抵抗就是我们敌人,将受到最严厉的制裁……还不承认?还要我给你提个醒?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两起案件是一个人所为,而且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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