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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减清辉

时间:2020-03-26 00:32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唐·张九龄               “姑娘,大喜了!大喜了!”      胭脂拿着蝴蝶玉钗的手停了一停,镜里人儿浅笑微漾,玉钗顺着光滑的鬓角斜斜插了进去,蝴蝶翅儿下一对碧玺珠子滴溜溜缠绕不休,绞的紧了,便滞了一滞,然后又滴溜溜的松了开来!      胭脂转过身,门前帘子被飞奔而来的翠红掀的珠玉乱溅,一张俏脸粉生生的透着个喜字,胭脂掩口偷笑,打趣道:“可是那柴记的小哥给咱家翠红送帖了?”      翠红“哎呀”一声,当下红了脸,低了头两手把帕子死命的绞,嗲嗲的嗔道:“姑娘又取笑翠红……”      话未说完,胭脂轻笑出声,粉葱玉指点了点翠红的鼻头:“你那点心思,还能逃过我的眼睛?什么稀奇事大惊小怪的?姑娘我又来哪门子的喜?”      翠红当下也不忸怩了,两只杏仁眼笑的弯弯,献宝似的学那前楼唱曲的清倌“咿呀”一声打了个喏,蛮腰一扭,竟唱道起来:      “游湖识得许公子,      风流无匹惊艳才,      他是鸿鹄有志飞长天,      奈何寒门屈将才,      娇娥慷做赠金人,      青楼又出李亚仙,      许官人今朝科场把名显,      只待夫妻双双把家还,      鸾凤红烛结成个对,      如花美眷羡煞个鸳鸯……”      翠红翘了兰花指比了个白头偕老的鸳鸯,一双眼瞅着胭脂,一把声音拿腔捏调能掐出水来,身子福了一福,喜孜孜道:“姑娘,这可不是大喜了?”      胭脂一笑,双颊飞红,伸手却拍下翠红那对鸳鸯,拧过身子,嗔道:“死蹄子讨打,竟不学好的!”      翠红把身子挨了过去,着了羡慕又着点期期艾艾道:“姑娘可是熬出头了,日后也同那李亚仙一般披那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郎情妾意,和和美美,生儿育女,翠红只是这般想着,就觉好生羡慕,什么时候也能修的姑娘那般善缘,也不枉走着人世一遭!”      胭脂听她说着,脸上不表半分,心里却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前日里听户部尚书家的张公子提起今届状元郎姓许时,心里摸约着大概就是了,时不时的总走神,惹那张公子埋怨不已,趁着酒醉,说什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混话,胭脂在青楼也是有些年头了,平日里那些个好话听了不知多少,却皆不往心里去,却在那次游湖时偶遇许家公子,品诗斗茶,那许公子衣衫破旧却是素净,更兼才华风流八斗,书生意气几许,明悉胭脂出身,却未曾慢待,反敬胭脂心性傲然,出淤泥而不染,那混账的李甲,哪里能较之半分?当下心生慕意,这才有了后来赊金赴考之事,细细想来,这也有一番天意人心,就如那白娘子许仙一般,莫不是前五百年前就定下的缘了?      胭脂自此闭门谢客,那老鸨儿知情识趣,也不去计较这当家花魁这一出的得失,只是费了一番心力口水安抚那些求而不得的常客,更将翠红那日随口拈来的唱词,请了大家给做了苏州弹词,加枝减叶的写了许多莫须有的恩怨纠缠,相思难递,在前楼里日日不歇,唱的个才子佳人缠绵悱恻。      翠红长了脸子,天天价守在胭脂跟前,也是没日没夜的唱,胭脂听的欢喜,嘴上却不说,弄得翠红每每嗲言假嗔,胭脂只是不理,将那些个花枝招展的物件齐齐收了,只留了一支许公子当日所送的素净木钗,斜斜的插在随意挽起的坠马髻上。      没出几日,这大街小巷便传开了胭脂与那许公子的事,一时间,众说纷坛,褒贬不一,有人道青楼多出李亚仙,有人言麻雀焉能栖梧桐,有人赞胭脂红粉仁义,有人骂窑姐屈了状元……      翠红说道着就觉气大,一气儿干了凉茶,茶碗磕在桌面上,力道大了,没稳住,滴溜溜几转,胭脂看着,伸手扶住,轻笑道:“自家事自家明白便可,还能管得了别人的口舌?”      翠红不依,道:“姑娘总是这般寡淡心性,保不准哪天被人在这上头欺负了去?”      胭脂晒道:“我自不去招惹别家,各走各路,哪里就巴巴上赶着欺负我了?”      当下翠红的嘴能挂个油葫芦,两颊鼓鼓,一肚子憋屈,欲言又止,顿了顿,转而嘀咕道:“这许公子也是没个进退,怎的信儿都不曾捎的一个?白白叫人嚼了舌根……”      胭脂无言一笑,至榻面朝里躺了,落了帘子,伸手搅了鸾帐几丝流苏,心里也是左右揣度,这日子说来也有半月有余,前厅的曲儿也堪堪唱足了百场,满城流言蜚语都似根根针扎在心里,难听话儿一茬接着一茬,胭脂不愿也不屑与那些市井长舌较真儿,那许公子半分信儿没有,那些个常在官场往来的相公官爷又被拒之门外,自己掩了耳目,又不肯拉了面子让翠红帮忙探听,恰恰似那哑巴儿嚼了满口的黄连,心底着实发苦,悔了当初不该傲了心性,浮躁处事,眼下弄得自己坐立不安,寝食不宁,私下里着急,早不似往日神轻气闲,偏偏翠红是个点火就着的主,半分苦也诉不得,反过来还得自己开解,左想右想,心下发酸,不由得也暗暗怪那许公子,若是有意,何来音信全无?若是无情,何必当初许意?即便今日里状元郎的眼睛里再也没了她胭脂,也来个痛快话,这般暧昧不明,拖拖拉拉的做小妇人行径,算得哪门子回事?当下心里发狠,手指使力,流苏将手腕勒的通红!      翠红看胭脂躺了,半天没得动静,当是睡了,轻叹口气,正要出门,却听胭脂轻轻唤道:“翠红……”      翠红止了步子应了声:“嗯?”      胭脂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户部尚书家的张公子可还常来?”      翠红诧异,当下一愣,正要回话,却听胭脂又言道:“罢了!罢了!替我给妈妈说一声,明日里挂牌子!”      翠红半天没挪步:“姑娘,你这是?”帐后长长的一声叹,“去吧。”      翠红没再言语,心里明白,姑娘这是不抱盼头了,当下触景情伤,自怜身世,这青楼烟花地,哪能出个诰命夫人呢?      罢罢罢,只当一场黄粱罢了,这天底下的男人,真真没有一个是好的,翠红跺跺脚,出门去了。      老鸨儿听翠红一说道,立马乐歪了嘴巴,自打应承下胭脂闭门谢客,原本是为了讨好未来的状元夫人,料想不过也就几日的光景,虽说没了胭脂这棵摇钱树,却可以再多出一个官府的靠山,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又可保日后平安,眼巴巴的成天价瞅着大路,指望着状元爷的红头大马停辇楼前,不成想,将将半月了,也不见那楼前有半点大动静,心想偷鸡不成,万不可再蚀把米,胭脂这花魁的身价随着谣言的尘嚣日上,已经是摇摇欲坠,其他花楼也趁着此时拍了一群新来的姑娘,日子长了,就怕这新花魁一出来,胭脂在这青楼也没了响头,白白做了赔钱货。老鸨想想那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心里就一阵揪疼,早就悔青了肠子,碍着胭脂的硬性,碍着那状元郎还没个决断,却也不敢太过逼迫,恰好翠红就来说道胭脂要重挂牌子,好比那瞌睡来了立马有人递过一枕头,赶紧的就坡下驴,叫了龟奴脚不沾地的去那城东的纸扎铺,订制上好的灯笼,算算日子,明日里刚好十五,特特的又吩咐了,务必题上花好月圆四个大字,趁个吉兆。      次日,夜幕初笼,玉蟾悄升,胭脂屋里一片昏黄,借着朦朦的暮色,将那些原本收拾起来的物件又一一摊开,菱花镜面影影绰绰,胭脂静坐其前,一动不动,木钗在手心攥的汗涔涔。      前厅里已是热闹非凡,胭脂的花好月圆灯高挂楼檐,明晃晃映的其他灯笼黯淡无光,因着胭脂的挂牌,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常来的不常来的,但凡手头有点银子的,都巴巴的跑来看看这个当不成状元夫人的花魁娘子今日又是如何情景,各样嘴脸,各怀心思,只老鸨数着白花花的银子,笑的只见牙齿不见眼,心想着这状元郎倒是不来也罢。      人群此刻全都聚在了前厅,曲倌琴师各就各位,依依呀呀的开唱,俨然又是那出改自翠红的弹词,唱至动情处,看官一片嘘声,嘴里不干不净的叫嚣着,此起彼伏!      胭脂已至厅上,将那些个污言秽语听的明明白白,一张俏脸立下白了几分,翠红看见,大声就嚷嚷开了:“姑娘,何苦来受这门子气?”语未毕,拉了胭脂就往阁楼回转。      才至楼后回廊,却听一人唤道:“可是胭脂姑娘?”      胭脂一听,驻足回首,福了一福,口中称道:“张公子!”      翠红一看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又是常来捧胭脂场的主,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看张公子,再瞅瞅胭脂,一张脸拧个似个苦瓜,跺跺脚,转身竟自走了!      张公子似乎未瞧见翠红的别扭,对着胭脂微笑一揖道:“听闻姑娘复出,小生特来捧场。”      胭脂敛额淡笑:“公子抬爱了。”      张公子还不曾答话,却见老鸨儿急火火的赶来,还未近前,便急吼吼的喊道:“胭脂!胭脂!”      胭脂微微皱眉,应了一声,“妈妈?”      “这个时候还未出来么?前厅都要翻天啦!”老鸨一路大喘气,伸手拉住胭脂,胭脂未动,咦了一声,这才看见胭脂身后的张相公。      老鸨老脸立马能笑出一朵花来,“呦,这不是张公子么?有日子没来了呢。”      张公子又是一揖,“妈妈说笑了,这花楼有胭脂姑娘在,小生焉有不来之理?”      这话说的明白,老鸨也不是笨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一副难为情:“公子也知,今日是胭脂复牌之日,前厅里的爷可都是冲着花魁来的,胭脂可不好不露面,公子如此一来,奴家可不好交代,万一闹将起来,这花楼可要不保喽!”      张公子也是常入青楼之人,哪能不识这些个不过坐地起价的手段?当下也不罗嗦,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老鸨接过,借着已经明亮的月光,看清了票额,多余的话儿没说半句,忍着笑意退去了。      胭脂与张相公本就相熟,也不拘礼,笑言打趣道:“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张公子也是一笑,口气里却多了分狎昵之意,凑身过去道:“不若以身相许如何?”      胭脂一笑,不着声色的转身,继续往后园阁楼方向走去,这般戏码也不是第一次上演,这张公子家世极好,三代高官,自身也颇具才华,却是自负风流,家里已有三房妻妾,寻花问柳之心不减,妙的是他那三房妻妾相处倒也平安,他自己也不曾厚此薄彼,故享尽齐人之福,博尽风流之名,竟也于他人口中落个好名声,却不想胭脂心性高傲,想的是那恩爱夫妻举案齐眉,对此不能苟同,故张公子献尽殷勤,也不能动胭脂心思一毫半分。      当下又想起许公子,心下黯然,懒懒的没了兴致,便不说话,只将那帕子绞了又褪,褪了又绞……      张公子也是识趣,见胭脂忽而不语,便转了话头,指了指后园花亭,伸手邀道:“如此良辰美景,美酒佳肴当前,姑娘可莫要因小生的唐突而辜负了。”      胭脂一笑,也不扭捏,二人携手向花亭而去。      尚未坐定,便听那边翠红一路大呼小叫:“姑娘!姑娘!”      张公子笑道:“这翠红姑娘真真是个爆竹性子,不知情的人听见,还当是走水了?”      胭脂笑而不言,取了酒杯给对面人满上,正要给自己斟上时,翠红一头闯了进来,急急的说道:“后门,后门,许……”话未说完,猛地刹住,一双大眼骨碌碌的看看张公子,又看看胭脂,满脸涨红,急的抓着衣角可劲的搓。      胭脂手一抖,酒水溅了出来,洇了大红的桌布,顿了一顿,复又继续斟满,酒壶轻放,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兀自小声嘟囔的翠红,嗔怪道:“冒冒失失,也不怕人笑话?”      翠红碍着张公子,想说的话说不出,急的又是跺脚,又是拧衣角,口里只说着:“后门,来了!”      胭脂又笑,转向张公子道:“女大不中留,定是那柴记的小子又来惹这小蹄子!”      翠红孩子心性,胭脂当着外人说起私房话,当下脸上就挂不住,一跺脚,气鼓鼓道:“才不是哩!才不是哩!……”      “还能有什么?”胭脂蓦然打断,沉声喝道:“小蹄子越长越没规矩,大呼小叫,扰了公子兴致,看不撕了你那张碎嘴?”      翠红跟了胭脂也有好些年头,从未听过自家姑娘说过这般重话,当下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眼眶一红,就见那金豆子啪啦啪啦的直掉。      胭脂自听见那个“许”字,整个人都乱了方寸,先是欢喜,而后又是恼恨,不消说那个人此时应该就在后门候着,胭脂想他来想的心肝都痛,这会子他来了,胭脂又恨得牙根痒痒,凭的他半个月信也没得一个,现在他来了,胭脂就要火燎火燎的去见他?      胭脂一咬牙,愣愣的就当他没来,心里却是闹腾的厉害,翠红又在一边没个眼色的哭哭啼啼,当着张公子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狠狠地将酒一仰脖灌了自己个底朝天,冲着翠红指桑骂槐的斥道:“哭什么?那小子若是真心对你,怎的不将你迎娶了去?你不过就是一使唤丫头,这赎身的银两还能大了天去?分明就是看轻你出身青楼,平日里瓜田李下白白讨你的便宜,你巴巴的当他是个宝,岂不知,人家根本没将你放在眼里,收了你的痴心妄想,安安分分老死这烟花之地罢了!”      胭脂这番话说的重,说的狠,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胭脂这是和自己置气,这半个多月,胭脂嘴上没说一句,心里却不是不怨,这会借着酒意权当撒泼,可怜翠红被骂的狗血喷头之时,却可怜起她家姑娘来,抹了眼泪,抽答答道:“我这就回了他,我,我这就去回了他……”说罢,抹着眼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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