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徘徊

　　山村有一家猎户夫妇，妻怀孕了。　　 她听城里人讲胎教，便与丈夫商量，也试着胎教胎教。可她不大明白胎教到底是怎么回事。丈夫告诉她：“在肚子里教他什么，他就成什么。”这时，那只怀孕的母绵羊正在窗根下溜达，听主人聊胎教，便站住静静地听起来。　　 女主人说：“我想让我儿将来厉害些，不能像你我这等绵善，总被恶人欺负。”　　 “嗯！你说的对。我这就去给你宰一只羊羔子炖了吃，给我儿进补进补。”母绵羊心里一咯噔。　　 “不行、不行，照胎教的理儿，我儿吃了小羊羔子，还不和羊羔子一般绵善？”妻不同意。　　 “那就杀一条狗。”猎人为妻出主意。　　 “不行，狗太实诚。”妻辩白道。　　 猎人想了想，一拍大腿说：“有了。我进山逮一只狼，回来给你炖、煮、烹、蒸、焖、炸、煎、炒、烧烤变着法吃，怎么样？”妻一听大喜。母绵羊更是喜不自禁。这狼可是羊们平日里诅咒的魔鬼，想起狼做的孽，母绵羊就想：若我也能吃一口狼肉，喝一碗狼汤，给我的羔儿也胎教一番该多好！想入非非之下，情不自禁“咩！”的一声。听到母绵羊一叫，女主人想起这只怀孕的羊，有些惺惺相惜。便冲着窗外大声说：“做好狼肉，熬好狼汤，也给你尝尝。”母羊那个高兴啊！不时发出一串咩——咩——的讨好声。　　 次日，猎人果真揣回一只狼崽儿。傍晚时分，院子里飘满狼汤味，并弥漫到很远处。　　 话说母狼回到洞穴，发现最小的宝贝不见了，嗅了嗅四周便知有人来过。紧张、痛苦、焦躁、恐惧、悲伤、愤懑一起向她袭来，却又想，为什么来人不端一窝，而只抱走一只最小的？这可不像人类一贯的做法。她嗅着味迹寻觅到猎户的院落，刺鼻的汤味儿令母狼心痛的抓狂，暴齿呲牙，望着窗纸上映出夫妻俩喝汤吃肉的剪影，咧口吞喉欲扑上去撕他们个粉碎。突然转念一想：我先血洗他们的羊圈后，再折回头啃噬这对刽子手。她像幽灵般纵身窜到羊圈旁，却听得绵羊夫妻的对话。　　 羊妻说：我听主人说胎教很神。　　 羊夫问：胎教是个啥东西？　　 羊妻答：主人说喝了狼汤，吃了狼肉，生下的孩子就像狼一样厉害，这就叫胎教。　　 羊夫言：难怪我们温和善良，原来是吃草的过？　　 羊妻道：正是，你不见‘善’子便是草儿入到羊口中。　　 羊夫驳：不见得。狼喜欢吃我们羊，也没有变得和我们一样温和善良。　　 羊妻辩：你不见‘狼’字吗？早先是有良心的犬才叫狼。是犬看到人类杀我们羊吃，也随着人学会了吃我们。现在主人养着我们一是为了换钱，二是为了屠宰我们，我们迟早都是人的美味。良犬学会了吃羊，变成了狼，狼的良心上缺了一点变成了‘狠’，狠心狼就是这么来的。　　 羊夫曰：看来人最坏，良犬本是看家护院的好手，现在变成了狼，倘若狼不被人逼的坏了良心，我们兴许真可与狼共舞。　　 母狼听着潸然泪下，继而仇恨满腹。想着羊被人吃还不够，人还将自己的爱子猎了吃，便折回头一下子蹿到猎人的窗下。　　 复仇在即，却听得女人问：你抱了狼崽儿就不怕母狼回来寻仇？　　 猎人道：我本想等母狼觅食回来，猎杀她，可一转念，母狼死了，这一窝小狼就会饿死，唉！鬼使神差的，我就抓了一只最小的回来。一路上，我不停地寻思，我儿喝了狼羔汤，补上了狼羔肉，可刚落窝的狼羔子，又怎么能恶呢？这狼羔子不是白抱了吗？倘若真吃一只恶狼，胎教的我儿果真性恶如狼，那你我岂不生下个祸害？再往深里想，便觉得人要比狼坏得多，像你我这等善良的人，都想有些狼性，那比狼还凶恶的人又想怎样呢？狼都活不下去喽！唉！真不该抱这只小狼崽儿回来！夫妻俩落寞的不再言语。　　 这母狼听罢，神思迷乱，想着待哺乳的小狼儿，又感乳房憋胀，一路上悲愤交加，伤及气血，乳汁滴答，眼泪横流，栖栖遑遑 、凄凄惨惨回到山洞。可能是产后抑郁症，越想越觉得末日来临。她给小狼喂足了奶，又逐一地舔了个遍……忽就听得山林中一阵枪响，她恍惚中将宝贝们压在腹部，爱变成绝望的窒息……枪声平静下来，狼羔羔也被一个个压死了。母狼自撞山岩，脑浆迸裂，骨碎皮开，气绝身亡。　　 数日后，猎人又进山洞，看到这般惨状，惊呆了，他想不出母狼为何这般。心里猜度：莫不是因为丢了一只狼羔儿的缘故？可为什么不寻仇报复自己，却压死自己的小狼崽儿，又自戕呢？这可不像狼啊！匪夷所思，这猎人百思不得其解。　　 自此后猎人便郁郁不乐，偏逢妻子分娩时难产，母儿同时殒命，猎人尚未解开狼死的蹊跷之结，又遭如此惨事，愈发认定那狼羔汤是不祥之兆。不久，猎人便疯了。整天抱着黝黑乌亮的猎枪痴笑着到处乱跑，逢人就说：不喝狼羔汤……不喝狼羔汤……　　 那对绵羊夫妇搞不懂近来家里发生的事情，只是很遗憾没能尝一口狼肉汤，便爱意浓浓地舔抚着她膝下的羔羊，而那几只纯白娇小的羔子正依偎着母羊撒欢儿……　　 　　 善是人所崇尚的，恶是人所不耻的。可善良的主观愿望与客观效果在人的世界里有时经常产生悖谬，甚至善的理由可转化成恶的根源，反之亦然。人之善恶不能一言以蔽之，善有善之本，恶有恶之源，这个“本源”值得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