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初心】鞋（散文）

　　在参加亲戚儿子婚礼的时候，晓安的皮鞋坏了；虽然是很多年前花了二百多块钱买的，但他也没穿过几回。　　 现在穿皮鞋的人少了，晓安也不例外。平时穿户外鞋，不仅合脚还十分的方便，不像皮鞋要经常的打理呵护。晓安的妻子给晓安卖了条西裤，穿西裤再配双旅游鞋的话，就有点不伦不类。就好比穿皮鞋配红袜子，会让人笑话的。没有想到皮鞋的前掌脱胶，走起路来，就像鞋底粘了张糖纸似的；开始一是只鞋的前掌脱胶，再后来二只皮鞋的前掌全都脱胶了。仿佛自己在皮鞋外面，又穿了双拖鞋，叭叭作响实在让人受不了；在没人能注意到的角落，晓安撕下脱了胶的前掌。烫有皮鞋商标图案的牛皮鞋底，踩在地上好是好，可不经踩，没走多少路，那牛皮鞋底商标烙印，就快要磨损完了。　　 好在汽车后备箱里，还有一双旅游鞋。晓安悄悄地溜出婚礼现场，匆匆来到停车的地方，急忙换下脚上的皮鞋，穿上舒适的户外鞋，有人想笑，就让他笑去吧。在把皮鞋放进鞋盒里的时候，晓安脑海里想起了自己第一双皮鞋。　　 尽管是平凡的一生，也同样会有属于自己的第一；虽然是四十五前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晓安才十三岁，家住在大别山腹地某单位的家属区。皮鞋对大人都是奢侈品，小孩子就更甭想了；或许是青春的萌动，想在女孩子面前展现自己；或许是想把自己打扮成有钱人的样子。尽管那个时候，还没有“有钱人”这个概念；但是在晓安不成熟的内心世界，已有了模糊的念想。想向父母提出要双皮鞋的请求，可又张不开嘴；那个时期，家家都不富裕，工资少，孩子多。除了在过年之前，给孩子们做身新衣服外，平时很少有这方面的开销。父亲工作忙，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母亲不仅要工作，回到家里还要忙着做饭，洗衣服。晓安一点儿也体会不到母亲的辛劳和生活的艰苦；早上去学校上学，回来就吃饭，衣服脏了，就脱下来找干净的。　　 看到要好的小伙伴砍霸王草能卖钱，他也跟着小伙伴上山去砍霸王草；所谓的霸王草，学名叫什么，晓安至今也不知道。山上有很多，一丛一丛的，一到冬天，带锯齿状的叶子就枯黄了，其茎跟芦苇似的，它是县造纸厂生产纸的主要原材料，每年都设有收购点，大量收购当地人从山上砍下来的霸王草。每天放学后，就跟着小伙伴一块拿把镰刀山上去；谁先看到一丛霸王草，就霸占为自己的。用镰刀把霸王草一根根砍下来，堆在一旁，等这一丛砍完了，再一根根削去草茎上的枯叶，把二米多长的草茎捆成一捆。如果不够一捆，就去砍另外一丛霸王草，直到够一捆为止；一捆的大小，是根据自己的肩膀决定的。能扛重就捆大一些，不能扛重，一捆就小一些。一直到天黑了，才把成捆的霸王草从山上扛回来；小伙伴特别能吃苦，也能扛。每次从山上扛回来的霸王草，都要比晓安的多一倍；一天一捆堆在屋后的阴凉处，等小伙伴家把成捆的霸王草装上板车，拉到收购点去卖的时候，晓安就把自己砍的霸王草也顺便装上车。小伙伴的霸王草堆成小山包似的，而晓安的霸王草还不及他的四分之一。　　 晓安每次砍回来的霸王草数量不多，但在重量上学会了动脑筋。塞一根木头棍在成捆的霸王草里，或者在临卖的头几天，就往霸王草堆上泼一些水，水在成捆的霸王草里就会结成冰，冰的重量就会增加霸王草的重量。当时霸王草的收购价是多少钱一斤，晓安不记得了。但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卖霸王草，就卖了九毛二分钱；当晓安拿着毛角到银行去存时，银行里的工作人员说，开户不得低于一元，晓安愤愤地从银行里走出来，小心翼翼握着那九毛二分钱，就像抱着一捆巨款。　　 为了能穿上新皮鞋，晓安每天都上山去砍霸王草。有了梦想，才会有实现梦想的动力。多砍霸王草，就能多卖钱。终于在下雪前，砍回来的霸王草，已经达到了装满一板车的数量了；虽然没有小伙伴的多，但是在拉着一板车霸王草去收购点的路上，晓安嘴里也和小伙伴一样高兴地哼着电影《青松岭》的主题歌。这一次，晓安卖了十一块；第二年冬天，在一次上山砍霸王草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镰刀头深深的扎进右手的虎口处，鲜血直流。晓安左手紧紧捏住伤口，右手还拎着镰刀，下山来到父母单位的医疗室；万幸没有伤及到拇指筋骨，缝了四针，从此，晓安就再也没有上山砍过霸王草了。　　 晓安把十块钱交给了母亲，自己留下一块。有了这一块钱，就能在银行里开个户头了，存折上清楚地写着存款额：一元六分钱。这些钱都是晓安从山上扛回来的血汗，当然也有冰的成份；晓安把存折藏在老鼠都找不到的地方，每天都在心里盘算着这笔存款，无数次地担心银行会不会把他的存款给弄丢了。没钱的时候天天睡的跟猪似的，有钱了睡的却跟兔子似的；这点钱在银行里也没呆多长时间，就让晓安一点点消费了，具体是怎么消费的，孩童时的事，晓安早就忘了。但那本一分钱也没有的存折，晓安一直保存在家里。　　 过了好多天，父母也没提到皮鞋的事情，又不敢追问，只能把对新皮鞋的渴望默默的藏在年幼的心里。过年前的一天傍晚，从县城办完事回来的人，把一个鞋盒子送到家里来。母亲谢过那人后，对晓安说，这是你爸给你买的皮鞋，快试试合不合脚。这双新皮鞋，是晓安头一次穿在自己脚上的皮鞋，瓦光铮亮的鞋面；仿佛能照见晓安那天真可爱的脸庞，正好合脚，顿时感觉到自己像花花公子一般。　　 正常走路吧，脚趾头那地方是要打弯的，每次打弯就会在皮鞋面上留下一道皱纹，想抹平又抹不平；每走一步，那皱纹就仿佛加重一次。特别是那皱纹的边角，把鞋帮子也折弯了。皮鞋当然不像布鞋那么柔软，时间长了肯定会把皮鞋面折破的；为了不让这鞋面上有皱纹，晓安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办法，就是在走路的时候，脚趾不打弯，从起脚到落脚，脚面保持一个平面，试了几次效果很好；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走路的时候，要把两腿分开，否则就没办法走路了。　　 电影院要放电影了，穿着皮鞋去看电影，也是展现自己的好机会。可惜天公不作美，下雨了，皮鞋是绝对不能踩水的，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这双皮鞋当时的价格是十二元八角，也是一家人大半个月的生活费；把全家人近一个月的生活费穿在自己脚上，不爱惜的话，也对不起父母。晓安十分爱惜这双皮鞋，几乎每天都要把父亲的皮鞋油拿来，给自己的皮鞋打一次鞋油；跟伙伴出去玩耍时，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晓安要处处小心自己的皮鞋。　　 有一天，晓安穿着皮鞋，在家门口遇到父亲从外面回来。父亲看着儿子从身边过去，回过身来叫住儿子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晓安说没有呀；父亲又问儿子的腿怎么啦？晓安说好好的，没毛病，父亲问道，没毛病？那你走路为什么像只鸭子。　　 父亲已去世二十多年了，那审视的目光，至今也让晓安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