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人道、官道、狗道

　　　　 曾主任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转业回地方的，组织上关照他，安排他回家乡野三河担任供销社主任。曾主任把部队的传统带回家了，就是每天早上八点钟，全体职工要组织学习20分钟。学习的主要内容就是读《人民日报》。读第一版上面的，有社论就读社论，没有社论就读头一条和重要的消息。曾主任是在部队识字班补习的文化，但是他肯学习，一般的文章都是读得下来，但是难免中间有几个错别字。比如职工吉伟襄是“亦工亦农”的身份，曾主任在大会上宣布：“我们单位又增加了新鲜力量，调来了一个赤工赤农的同志，名字叫吉伟襄。”这以后有的职工直接称呼吉伟襄“赤工赤农”。　　 有一天早上，职工们都到齐了。曾主任说：“天天都是我念报纸，今天让吉伟襄同志念。”　　 “吉伟襄，莫打瞌睡。来念报纸。”曾主任说。　　 “您儿各人念，您儿掌握的政策准确些，我怕念错哒。”　　 “个老子的，培养你，你还俏皮，老子各人念嘛。”曾主任打开《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是西哈努克亲王访问北京的消息，题目是：西哈努克亲王八日抵京。曾主任没有一气呵成，读成两句话了：西哈努克亲——王八日抵京……　　 “哈哈哈……”吉伟襄爆发出狂笑，职工们都笑得前乎后仰。　　 曾主任愤怒地把报纸往桌子上扳：“笑什么？学习是严肃的问题，笑什么笑。”　　 职工们都不做声了。曾主任问：“吉伟襄，要你念你不念，老子念你又笑，笑的什么意思嘛？”。停了片刻，曾主任接着说：“政治学习要严肃，你带头起轰什么意思？说一说你的出发点。”　　 稍后曾主任又说：“你今天不讲清楚就不要上班。”　　 吉伟襄一听这话惹麻烦了，想了想就站起来说：“曾主任我向您儿承认错误，不该笑。但是您儿不该骂人。”　　 曾主任愤怒地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拍：“老子骂你龟儿子，怎么了？”　　 吉伟襄陪着笑脸说：“曾主任您儿骂我可以，不要骂西哈努克，他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是中央领导请来的客人。”　　 曾主任指着吉伟襄的鼻子说：“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吉伟襄还是陪着笑脸说：“您儿不该把一句话分开念。完整的念应该是西哈努克亲王八日抵京，就是说西哈努克亲王是八号到北京的，您儿分开了就成了：西哈努克亲——王八日抵京。这不是骂人吗？”停了片刻，吉伟襄还是陪着笑脸：“曾主任，学习是严肃的问题！是政治问题。您儿说呢？”　　 曾主任想了想说：“好啦，就算我骂了一个外国人，你说一下就可以了，怎么能够带头起轰呢。以后注意。大家上班去。吉伟襄留下。”　　 吉伟襄留下了，听从曾主任发落。曾主任轻言细语地说：“小吉啊小吉，我在培养你入党，要你念报纸你不念，我这么大年纪，又没有上学，是在部队补习的文化，能够念下来几篇文章就不错了，你怎么能够取笑我呢？”　　 吉伟襄是死得快活得也快的人，他摸了一把眼泪，说：“曾主任，以后你怎么说我怎么听，扑汤蹈火可以不可以。”　　 曾主任说：“行了，小兔崽子。去上班。”　　 这次学习以后吉伟襄真的各方面工作都是积极，对曾主任更是十分谨慎。小心翼翼，生怕曾主任对自己怀恨在心。虽然这次学习以后三天没有再学习，吉伟襄就主动找到曾主任说：“曾主任，学习还是要继续，以后有文章您儿说念那一篇，我就来念。您儿看行不？”　　 曾主任说：“行啊，小兔崽子。老子没有培养错，有缺点改正了一样是好同志。学习还是要搞，三天没有学习《人民日报》了。明天继续。”曾主任很高兴，还哼了几句《沙家浜》：“那一天同志们把话拉，在一起议论你沙妈妈啊……”　　 说实话，吉伟襄心里害怕担心，怕曾主任整他，曾主任对他说过：“老子说打那个右派就真的打那个右派，你去问问你舅舅向疙瘩，以前是供销社主任，当时要打右派，你舅舅向疙瘩去小便，我就说，这么多年向疙瘩都是积极分子、模范，这次右派他应该当一回，大家都没有意见，工作组也就同意了，你舅舅向疙瘩就成为右派，到今天虽然平反了，还是听从我安排，在酒厂煮酒。”吉伟襄的害怕担心成为动力，他工作积极，小心谨慎。入党以后，县供销社领导下来考察接班人问题，曾主任推荐了他，县供销社领导也满意，不久，县供销社下来文件，任命吉伟襄为野三河乡供销社副主任。嘿！这个吉伟襄也模仿曾主任唱京剧：“穷人的孩子，郎个里格龙个里，早……当家啊……”　　 八十年代整党进入学习阶段，曾主任推荐吉伟襄为乡整党联络小组成员。乡党委书记是新从县里调来的，吉伟襄想早点座上主任的交椅，就以向疙瘩的名义给乡党委写材料，材料揭发曾主任攻击中央领导，说不应该白养活西哈努克，还骂西哈努克是王八蛋。乡党委书记让吉伟襄去调查，吉伟襄调查以后向乡党委书记汇报：“材料揭发情况属实，供销社全体职工可以证明。另外还调查到曾主任对新的乡党委不满意，说几个毛娃娃搞得好个卵。”　　 乡党委书记一听勃然大怒：“这样的落后份子还不整治，我们的党怎么纯洁。”最后的结论是，给曾主任免去行政职务，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吉伟襄顺利担任供销社主任，吉伟襄一上任就把在村里做过一个计生办主任的朱玉兰搞到供销社上班，两个人一天到黑缠缠绵绵，那个女人收入不上账，职工意见很大，联名写信给乡党委、县供销社。准备撤消吉伟襄主任职务，乡党委书记保了他，县供销社意见，让曾主任重新主持工作，吉伟襄任副主任，教育年轻人，让其改过自新。曾主任这下认清楚吉伟襄的本来面目。曾主任的女婿在县委工作，女婿的哥哥是物价局的局长，曾主任的女婿出了个主意，说物价局要在乡镇供销社找个副局长人选。曾主任再次推荐吉伟襄。吉伟襄顺利调到物价局工作，没有担任职务且不在话下。我们要说的是吉伟襄调到物价局后故伎重演。　　 物价局局长皇甫江是省财经学校毕业的，吉伟襄是当年亦工亦农到乡镇的，后来安排进供销社的。业务上吉伟襄甘拜皇甫江的下风，文化水平也差一大截。吉伟襄就表面上巴结局长皇甫江，说是要拜皇甫江为老师，皇甫江给他讲了一些物价基本知识，吉伟襄就借故给局长买条烟送去，皇甫江不要他的烟，还批评他。吉伟襄就冥思苦想，怎么样接近局长皇甫江。一次偶然听说要下乡检查供销社的物价情况，吉伟襄就想到一个好主意，于是他与那个在供销社上过班的村计生办的朱玉兰商量了一个妙计：“要想抓住狐狸的尾巴就要比狐狸更加狡猾”。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舍不得美女，套不到狼。”　　 盼望的一天终于来到，局长皇甫江带上吉伟襄几个人来到野三河供销社检查物价工作，晚上由朱玉兰安排住宿供销社的客房，别人都是两个人一个房间，皇甫江局长一个人安排在单间。晚上曾主任去请皇甫江到家里去喝酒，因为曾主任是皇甫江弟弟的岳父就去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皇甫江还买了点礼物。谁知道喝酒喝到很晚的时候了，皇甫江走路歪歪倒倒，曾主任就找人把皇甫江搀扶着回到客房，曾主任担心皇甫江晚上出问题就在一起住宿。　　 月光照在大地，寂静的供销社客房熄灯了。曾主任刚刚入睡，一个人影来到窗下，轻轻地敲了几下窗户：“皇甫局长睡了吗？我是小朱，有事向你汇报。”　　 曾主任一听感到事情有些跷蹊，就假装打鼾。　　 朱玉兰又敲了几下窗户：“皇甫局长睡了吗？我从窗户里进来了。”　　 曾主任就叫醒了皇甫江，皇甫江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朱玉兰又轻轻地敲了几下窗户：“皇甫局长一个人睡觉吗？我来给你谈一谈心里话好吗？我从窗户里进来可以吗。”　　 皇甫江说：“有什么事情，明天晚上再来说，今天我喝酒喝多啦。”　　 朱玉兰说：“那就明天再说吧，皇甫局长晚安。”　　 第二天晚上。朱玉兰又敲了几下窗户：“皇甫局长睡了吗？打开门让我进来。”　　 皇甫江没有打开电灯就去开门，朱玉兰一进去就直接往皇甫江身上扑，皇甫江大吃一惊：“嘿！你这是干什么啊?”　　 朱玉兰倒是很痛快：“皇甫局长一个人寂寞，我来陪陪你。”　　 皇甫江局长说：“我不寂寞啊，你看这么多人在这里陪我。”皇甫江拉开电灯开关，嗨，曾主任还有三个人都坐在这里。　　 曾主任说：“玉兰啊，我们在这里等你，知道今天晚上是吉伟襄安排你来的。这里有一位同志是派出所的王所长，你既然来了还要请你录个口供，你坐下。”　　 朱玉兰脸上像猪肝一样她哭嚷着说：“你们要录什么口供就直接找吉伟襄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策划的，不管我的事情。”　　 王所长说：“我们先录完你的口供再去找吉伟襄。”　　 外面有人敲门：“王所长，曾主任，赤工赤农的吉伟襄驾到！”　　 曾主任说：“吉伟襄啊，谁笑到最后就笑得最好。”　　 吉伟襄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