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

　　许城南乔迁新居的时候，哥们几个应邀前去他的新家参观。在一面超大的水族箱跟前，许城南用充满成就感的语气向我们介绍：“瞧这些绿油油的水草，还有这些可爱的小虾、螺蛳、小泥鳅，都是我特地从周浦郊外的水塘里捞来的。怎么样？美不胜收吧？野趣横生吧？”　　 平心而论，水族箱的确布置得挺有自然情趣。不过，大家更感兴趣的，似乎并非这水草野虾，而是那一缸五光十色、游弋生辉的热带鱼。　　 善于察言观色的许城南立即窥出了我们的心思。“这些灯鱼也够漂亮吧？嘿嘿，你们发现了没有，其中有十几条灯鱼已经身怀六甲了呢！等着吧，要不了个把月，我就可以送你们小鱼苗了。”他拍着胸脯，满口豪言道。　　 难道水族箱里出了杀手？　　 许城南的豪言壮语并没有如期兑现，因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他心疼不已、又百思不解的怪事。　　 大约是在我们参观过的半个多月后，水族箱里的鱼娘们就开始产卵了。为了防止灯鱼误食鱼卵，在鱼娘产卵的前几天，经验丰富的许城南就早早地把其它的灯鱼全部捞出水族箱，暂时安顿到一口陶瓷水缸里去了。　　 留下来生产的那十几条鱼娘都非常努力，它们没有辜负许城南的一片厚望。它们贡献出特别丰沛的鱼卵，这些晶莹的鱼卵像一粒粒细微的珍珠，成串地挂在水草上，让许城南的心情格外地愉快。　　 三天之后，这些鱼卵全部顺利地孵化成了芝麻粒大小的鱼苗，密密麻麻地在偌大的水族箱里涌来涌去。许城南本想等鱼苗稍许长大些，再送给我们这些对养鱼只有好奇没有耐心的家伙，免得那些幼小的生命无辜地葬送在我们的手里。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厄运已经悄然降临到他的鱼苗们身上了。　　 这天清晨，刚刚起床的许城南未及漱洗，照例先来到水族箱前视察。他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看了许久，终于蓦然惊觉，水族箱里的鱼苗好像少了一些。莫非，莫非水族箱里出了杀手？　　 不应该的啊，那些可能会成为鱼苗杀手的成年灯鱼，包括完成了生产任务的鱼娘们，都已经被及时请出了水族箱啊，那鱼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减少呢？正在许城南疑惑不解的时候，水底的细沙突然流动了一下，一颗带着满嘴肉须的微型脑袋钻出沙堆，鼓着腮帮子一上一下起劲地呼吸着。　　 天呐，这不是泥鳅吗？还有，那些小虾……，我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误，居然把重大的隐患遗留在了水族箱里！许城南追悔莫及，赶紧找来网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些泥鳅、小虾，甚至包括螺蛳全部从水族箱里清除了出来。　　 虽然牺牲了一些鱼苗，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揪出了水族箱杀手之后的许城南，心里还是挺宽慰的。他满以为，他心爱的鱼苗们从此可以天下太平了。　　 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对水族箱中的其它一切水生动物实施了彻底的清剿行动之后，许城南万分震惊地发现，水族箱里的鱼苗继续以惊人的速度，每天都在不翼而飞！　　 妖怪了，太妖怪了！那些日子，许城南被看不见的杀手搞得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凶手莫非来自水族箱外？　　 这天许城南正心不在焉地坐在餐桌旁，没精打采地扒拉着碗中的米饭，老婆大人在一旁发话了：“养什么鱼呢！整个人搞得灰头土脸的。人家养鱼是怡情养性，我看咱家这位简直就是玩物丧志。”　　 “就是啊，弄几条金鱼养养就蛮好了，又便宜又好养，哪像这热带鱼，贵么贵死，而且弄弄就要死掉。还有啊，这么大个鱼缸，又点灯又增氧的，该多费电啊……”借居在许城南家的老丈人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附和着。　　 更让许城南大跌眼镜的是，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居然也捧着个饭碗，在那里斜眼看着老子，嘿嘿嘿地暗笑。　　 这个臭小子，看到老爸一副衰样，一定感觉很爽吧？当初许城南刚把买回来的灯鱼养进水族箱的时候，调皮捣蛋的儿子就拿着一根筷子伸进水里拨拉着鱼儿玩，结果被许城南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瞧他现在那副得意样儿，一定对当初的挨骂怀恨在心吧？　　 想到儿子可能怀恨在心，许城南猛地惊醒过来：难怪排除了水族箱里的隐患，鱼苗却还是莫名其妙地少下去，怎么就没有想到，凶手完全有可能是来自水族箱外的呢？比方说，这小子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下手……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许城南偷眼看看身边的妻子和丈人，竟然都是含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冷笑。许城南很清楚，妻子对自己热衷于养热带鱼，而忽略了家庭一直颇多微词，莫非是她作的案，目的就是为了报复许城南对她的冷落？还有老丈人，许城南知道他对自己这个女婿也不太满意，难怪那天晚上起来小便的时候，许城南讶异地发现老丈人黑灯瞎火地坐在客厅里，难道他是在寻找下手惩罚的机会？又或许，根本就是他们几个串通好了，一块儿来对付我的？许城南越想越可疑，越想越不寒而栗。　　 那段日子，一种复杂的情绪紧紧地纠缠着许城南，他变得极为敏锐，甚至有点神神叨叨。眼看着水族箱里的鱼苗继续不断地莫名消失，许城南压抑着满心的焦躁，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白天，他会时不时地突然回家，突击检查一下老丈人究竟在干什么？夜晚，他在黑暗中紧闭着双眼，却高竖着耳朵，他用假寐的姿态迷惑着家人，却无时不刻关注着每一位家人的一举一动。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近谜底了。　　 原来凶手始终都不曾伪装。　　 大约又快一个星期过去了，水族箱里的鱼苗已经明显变得稀稀拉拉，而许城南的侦破工作却仍毫无进展。很明显，鱼苗不会自行蒸发，但是经过这段日子的暗中留意，许城南居然根本就无法从妻子、儿子，还有老丈人身上找出一点破绽，这着实令他万分挫败。　　 更糟糕的是，鬼灵精怪的儿子开始发现苗头了，那天，他用一种揶揄的口吻极不厚道地问许城南：“老爸，你的鱼怎么越养越少了呢？”把个许城南问得差点背过气去。　　 “还养鱼高手呢，你看看他，头发笃笃起，眼袋挂挂落，养鱼养成这副模样，我看还是趁早歇手吧。”扇风点火的妻子貌似跟儿子对话，却显然也把矛头对准了许城南。　　 我还真不信这世上能闹鬼！许城南把心一横，索性冒全家之大不韪，跑去花鸟市场，又买回了一大袋密匝匝的鱼苗，重新养到了水族箱里。他要守株待兔，不把杀鱼凶手揪出来誓不罢休！　　 在全家人的一片侧目之中，许城南不再躲躲闪闪，他利用一个双休日，干脆摊开了架势，用他的火眼金睛对水族箱实行起了全天候的监控。他倒要看个清楚，这鱼苗儿究竟是怎么会一点一点少下去的。　　 万事就怕认真二字。许城南动起真格之后，果然很快就发现了藏在水族箱里的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就是那些他从郊外水塘捞回来点缀在水族箱内的碧绿的水草。　　 那个双休日的凌晨，许城南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场景：当一尾细小的鱼苗抖抖索索地游进水草丛后，水草针叶间的一粒卵囊忽地轻抖了一下，那可怜的小鱼苗眨眼间就被吸入了囊中！把许城南惊得差点没跌坐到地上。　　 谜底终于揭开了：一直困挠着许城南的水族箱杀手，原来就是这种名叫黄花狸藻的水草。瞧它纤弱多姿的外貌，极易让人误认作就是我们常用来点缀鱼缸的金鱼藻。但事实上，黄花狸藻从来都不曾伪装过自己的身份，它一直都在大大方方地吞噬着幼小的鱼苗，因为它是一种活生生的食虫植物，它得用针叶间密布着的捕虫囊来喂饱自己。这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伪装的。　　 原来是自己对植物世界的无知，才使得一个很平常的植物生理特征，变成了一个让人揪心的秘密啊！许城南终于释然了。